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又或者只有我们这里才有。
每到冬天,第一片晶莹雪花往下飘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
红色的可乐盖帽,两个白色雪球堆积的拳头大小的身子,还有那小小的胡萝卜脚丫。
它们总站在低矮的废弃铁箱上,又或者是一块树桩上,需要人微微弯下膝盖的距离。
“请问,您需要我歌唱吗?”它们总这样说。“先生,您需要我歌唱吗?”“小孩儿,您需要我歌唱吗?”“美丽的女士,您需要我歌唱吗?”
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样不会得到任何报酬,一块奶酪又或者一块糖。
后来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少到只剩下十几个了。
“先生,您需要我歌唱吗?”这是帽呆问的第一百三十一位,一个醉汉。
醉汉摇了摇头,拿着酒瓶的手虚晃,一个不小心,帽呆从树桩上掉了下来。
“啪嗒。”帽呆的帽子也跟着掉了下来,红红圆圆的可乐盖滚啊滚,一直到他的脚边才停下。
“嘿,再来一瓶。”醉汉弯腰,眯着眼看着手上红色可乐盖里的字,乐呵呵的笑起来。
帽呆傻傻的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道:“先生,那是我的......”帽呆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转身跑到了隔壁闪着霓虹灯的小商店,“帽子....”帽呆说完,身体忽然变得冰凉而又僵硬,漫天的大雪飘啊飘,一点一点将它小小的身子淹没。
不知道是谁“咦”了一声,紧接着帽呆小小的身子被掏了出来,那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已经闭上了,漂亮的红鼻子上结了冰。
“帽子去哪里了?”那人嘟囔了一声,在那堆雪里翻了翻,什么也没有。
“算了。”那人说,他将帽呆轻轻放回木桩上,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在兜里掏出一枚硬币,转身去了隔壁的小商店。
几分钟后,那人又回到了这里,手里还拽着一瓶可乐。
“砰”的一声,瓶盖启开了。
帽呆只觉得一阵温暖袭击了整个身子,头脑一个激灵,紧接着它睁开了眼睛。
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模模糊糊的,它看见一张脸凑到它的面前。
“好了吗?”那人轻笑道,声音带着些愉悦。
帽呆眨着眼,表情有些无辜。它伸手摸了摸头顶,圆滑的触感,是一顶帽子呀!
“谢谢您,先生。”帽呆高兴的说,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变得清晰,那是一张清秀的年轻男孩面孔。
“不用。”男孩摇摇头,“为我唱首歌吧。”他说。
“好的,先生。”帽呆高兴的应着,眼睛弯弯。
“声音是那么容易听见,雪花说它来过这里,有一只旋转着的鸟儿,哼着哼着就到了春天.....”帽呆唱。
男孩认真的听着,莹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柔柔,像是恋人在轻抚。
等到帽呆唱完,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 薄薄的雪,男孩无所谓的拍了拍,随后扬起一张笑脸跟它挥手告别。
帽呆也扬起小小的手掌,笑着和他说再见。
真是个好男孩,帽呆这样想着。
看着前方跑远的身影,帽呆视线向下,忽然怔住了。
他没有穿鞋!那个男孩赤裸着一双脚在雪地里,帽呆惊呆了,它大叫道:“先生。”
可是那抹身影越来越远,一直到转角处消失。
他的靴子在哪里?帽呆想,这样冷的天,人人都该有一双靴子。
靴子代表着温暖,安定。
它看了一眼远处的拐角,低下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它从树桩上跳了下来,身子摔在厚厚的雪层上。
“还好,还好。”帽呆摸了摸头顶稳稳的帽子,笑呵呵的说。
男孩的脚印还留在雪地上,帽呆想,得快些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房子呀,帽呆趴在窗外看着里面的情景,黑漆漆的炉壁里燃着星星点点的火,破旧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帽呆认出来了,这是他要找的男孩,他露在外面的脚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
他的身旁是一张木桌。
那张小小的木桌上放着的唯一物件,是一瓶可乐,没有瓶盖的可乐。
帽呆摸着头顶的帽子,忽然红了眼。
它从窗台上跳下来,在厚厚的雪地里跑了起来。
一直到一处热闹的房前,它才停下脚步。
“先生,您需要我唱歌吗?”帽呆说。
屋子里欢快歌舞的人们没有注意到门口突然出现的雪人,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女士,您需要我歌唱吗?”帽呆看向一旁穿着红色舞裙的妇人问。
没有人回答它。
帽呆提了提胆子,向屋内走去,温暖的温度一点点融化它身上的雪,“先生,您需要我歌唱吗?”“您需要我歌唱吗?”“您需要我歌唱吗?”在问到第二十一个人时,那人同意了。那是一位老人。
“那您可以给我一双靴子吗?”帽呆问。
“红帽雪人唱歌从不索取。”老人说,“索取后的红帽雪人会消失的。”
帽呆低了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脚,小声道:“我想把它送给一个人。”
“恩?”
“是一个男孩,他送了我一顶帽子。”帽呆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可乐帽。
老人点头同意了,在帽呆唱完歌后递给了它一双靴子,帽呆的眼睛亮了起来,向老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帽呆欢快的奔跑在雪地里,像一朵飞翔的云,它不知道它的身子已经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变得透明。
它将靴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然后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男孩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奇怪。
就在他要关上门的时候,一双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亮起来。
他捡起靴子跑出门,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只有雪还在无声无息的下着。
“谢谢。”男孩大声的叫着,空旷的街道上全是他清朗的笑声。
门关上了。
帽呆从一旁的树桩里钻了出来,它的身体已经透明到一半了。
“真好。”帽呆笑呵呵的说,它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可乐帽,蹦蹦跳跳的往回走。
“想要围绕你轻轻的转个不停,
在你身边孵化 小小英勇,
很想要摇啊摇,摇到没有雪花的夜里,
很想要抱一抱,抱到所有的爱都回来。”
帽呆一直唱,唱到清晨第一缕金色的光落在枝桠上,
它小小的身子就这样,
消失了,
消失在漫天的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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