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秋水—3

庄子—外篇—秋水—3

3. 河神说：“假若在事物的外表，假若在事物的内在，怎样来区分它们的贵贱呢？又怎么来区别它们的大小呢？”

海神回答：“用自然的常理来看，万物原本没有贵贱的区别。从万物自身的角度来看，各自为贵而又以他物为贱。拿世俗的眼光来看，贵贱不在于事物自身。按照物与物之间的存在的差别来看，从大的方面看便以其为大，那么万物没有不是大的；从小的方面看，便以其为小，那么万物没有什么不是小的。知道天地虽大，而比起更大的东西来，也如小小的米粒；知道毫末虽小。比起更小的东西来，也如高大的山丘，那么万物之间的数量差别也就看得很清楚了。依照事物具有的功能来看，从其有功能的角度去看，便会认为其具有了这样的功能，那么万物就没有不具有这样的功能的；从其没有功能的角度去看，便会认为它不具有这样的功能，那么万物就没有具有了这样的功能的；可知，东与西的方向是相互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那么事物的功能与本分便得以确定了。从人们对事物的趋向来看，顺着各种事物肯定的一面去观察，便会认为是对的，那么万物没有什么不是错的；知道唐尧和夏桀都自以为是却又相互否定对方，人们的趋向与情操也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当年唐尧、虞尧因禅让而称帝，燕王哙将王位禅让给宰相子之，而致燕国几乎灭亡；商汤伐桀、周武王伐纣，都因争夺天下而成为帝王，白公胜却因争夺王位而招致杀身之祸。由此看来，争斗与禅让的礼制，唐尧与夏桀的做法，高贵还是卑贱，是因时而异的，不可以把它们看作是不变的规律。栋梁之才可以用来冲击敌城，却不可以用来堵塞洞穴，说的是器物的用处不一样。骏马良驹，一天奔驰上千里，但捕捉老鼠却比不上野猫与黄鼠狼，是说它们的技能不一样。猫头鹰夜里能抓取小小的跳蚤，眼睛能够明察毫末之物，可是大白天睁大眼睛也看不见高大的山丘，说的是各自的性能不一样。

所以说何不效法正确的而抛掉错误的，效法治理好的，而抛弃混乱的呢？这是因为不明白天地间事物存在的道理和万物变化的实情。这就像是重视天而抛弃地、重视阴而抛弃阳，这种做法行不通是十分明白的了。然而世俗之人还在到处谈论不休，他们不是愚昧就是欺骗人！远古帝王的禅让情形各不相同，夏、商、周三代相继承的情形也各不一样。不合时宜，违背百姓的意愿而执政者，我们称他为篡逆之徒；合于适宜，顺应民心而称帝的人，我们称他为具有高尚道义的人。沉默下来吧，河神！你哪里知道万物间贵贱和大小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