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南茅运河

作者: 马二可 | 来源:发表于2019-04-12 13:36 被阅读0次

                (原创)马二可

          朝花夕拾,梳理记忆,还原旧景,见证变迁。

                                  作者 题记

    印象,南茅运河

      只要是到过湘北南县的人就都知道,南县境内有一条南县人津津乐道,并以此自豪的南茅运河。虽然河长只四十六公里,但她是南县人一锄一锹凭劳力开挖出来的。她是南县“南茅运河精神”的象征,她是南县的形象地标,她是洞庭湖畔一颗璀璨明珠。

      是啊,别看她已经四十五岁了,但她依然风姿绰约,妩媚妖娆。尤其近些年来越发地显得年轻漂亮了,象出水芙蓉精致天然;似出浴西施面貌全新。碧水细流,轻歌慢跃。从南向北,潇潇洒洒。临洞庭,经三江,达四诲。两岸秀枝翠叶,宛如两条长长的绿色哈达飘舞凌空。此情此景,难免令人想起“楊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湘江两岸树木深,不见美人愁人心”的诗句来。南茅公路,宽阔气派,平坦笔直。接杭瑞,连京广,通天下。难怪南茅运河已被评定为国家级湿地公园,南茅公路也升级为国道线了。

          看一看,想一想。这是必须的呀!

      乘车驰骋在这敞亮清新的南茅公路上,湘北风情,田园美景,目不暇接。心情也格外激荡起伏不定,感叹之余,我私下沉思,我的父辈们有两件事使我震撼,令我折服。第一件是生下和养育了我们,在那不堪回首的饥荒年代,我们父辈们多则七八个子女,少则三四个,个个都抚养长大成人,其中的酸楚艰辛,不言而喻。第二件是凭人力开挖了南茅运河,要知道全国凭人工开挖的河流只有京杭大运河。以南县当时简陋的条件来说,南县人举全县之力,挖一条近百里的人工长河,开时代之先例,不可谓是一项伟大的壮举。

    印象,南茅运河

          上了五十岁的南县人都知道,开挖南茅运河的年代,是一个艰难困苦的年代,是一个火红纯真的年代,更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那时我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学生。一九七五年冬,一天,我放学回家,家里来了好多人,男女老少大概有几十号人。有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四五十岁的大伯大娘,有二三十岁的大小伙,有十八九到二十几岁的铁姑娘和毛头小后生。铺盖行李,锅碗瓢盆,锹锄箢箕,木桶扁担……满地都是。他们个个都是很快乐的样子,笑容满面,戏语连连,他们都在忙碌着,好象我们家在办大喜事儿,他们在勤勤恳恳地帮忙。那时我们家住的还是六十年代的那种泥土墙壁稻草房。只見房屋前后架了几架梯子,有的在屋顶掀旧稻草,烂稻草,有的在梯子上递新稻草上去。准备铺盖屋顶,有的在搓草绳,有的在和稀泥,用手糊墙。有的在清理垃圾……他们手脚不停,麻利有余。我望着这忙得不亦乐乎的情景,我正纳闷着。

        “小盆友,放学啦”我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笑容可掬的大伯,和谒可亲地向我打招呼,我估摸着他看出了我是这家的小主人,我也猜想他或许是他们的队长。只听他细声细气地说“我们是八百弓公社同利大队的,我们奉县委指示,要在你们家前面开挖一条大河,南茅运河,等我们把河开通了,你就可以坐船,沿河南到茅草街,北到南县县城,还能乘车顺公路去长沙,上北京呢。从现在起我们就驻扎在你们家了,吃喝拉撒地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你欢迎我们不?”。说完,他还友好地拍拍我的肩。我微笑着,连连点头。

          日落西山,掌灯时分,房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捣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说实话,那时娶媳妇儿也不过如此了,他们收拾完毕,就用稻草和他们自带的被褥在堂屋和房间里打下地铺,接着又在屋檐下用泥筑的土灶上烧水煮饭。

          第二天,天未大亮,他们就吃完早饭,担着箢箕,扛着铁锹,大锄,大步流星地向工地出发了。在我的心目中,开挖南茅运河的战斗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拉开了序幕。

          偶尔的星期天里,我也会和小伙伴们到工地上看看热闹。大冬天的,寒气逼人,冷水刺骨,他们穿着单薄破旧衣裤,脚上一双胶鞋,胶靴子,有的还穿着草鞋。他们嘴里呼出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白雾,临近却看得見他们鬓角的汗滴。不经意地滴到了衣领,头顶上从头发里冒出热气来。工地上人山人海,远看只见人头攒动,好象蚂蚁搬家。人海中到处插着红旗,随风摆动,啪啪直响。高高木杆上安着大喇叭,播放着高吭激昂的革命歌曲和节奏有劲感的进行曲。伴着民工们劳动的嘈杂声,呼天动地,场面壮观,有浪滔奔涌之势,有气吞山河之壮。

          午饭时,煮饭的把做好的饭菜担到工地上。菜式很简单,每天换来换去就是这些白菜,萝卜,南瓜,芋头,土豆,藕,榨菜,老干菜,老坛酸菜。菜汤里似乎也冒着几个数得清的油星,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们顶着没有热量的太阳,迎风就餐,吃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吃完粗糙的饭菜,饮一瓢冷水,连打几个饱膈,扁担横地一坐,装上一袋烟,闲聊几句,说几段没正形的玩笑话,又开始上工了。直到日落月出,回到驻地宿舍,吃完晚饭巳是星月满天了。

          有些时候下大雨,上不了工,驻扎在我家的民工们也会偶尔地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弄一锅红烧肉,喝几口自家酿的谷酒,小醉一回。每次红烧肉还没出锅,队长就吩咐煮饭的给我们兄弟几个盛上一大碗。几十年以来,那红烧肉的香甜味伴着南茅河水一直在我心里流淌。

       开挖南茅运河的年代,生活究竟有多难,有多苦,现在的九O后,OO后是无法想象的。那时别说很难得大鱼大肉的吃上一顿好的,有时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记得那年,为了紧跟形势,全力以赴支持和完成开挖南茅运河任务。大队,生产队首先把本来就不多的粮食运到了工地上,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嘛。那个冬天,我们这些个在家的老弱妇幼,每顿就是藕焖饭,红薯焖饭,芋头焖饭。要么就白菜,萝卜煮稀饭。有一天,我们家里已是无米下锅了,妈妈又急又恼火,一生气就跑出去和其他一些堂客们商量,让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到工地上去,找支书,队长,找孩子们他老爹们要饭吃去。这一招还真是一拍即定。当时,我爸他们的工地在现在的红旗桥附近。我们一二十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有更小的,就为一口饱饭走了二三十里路。又饿又累,走到工地已是筋疲力尽了。队长把我们领到他们的驻地,让我们饱食了一顿纯米饭,我们吃得香甜有味,虽然只有白菜,萝卜,芋头汤。等我们吃喝完毕,队长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孩子们啊!回去吧,现在对于你们来说,读书才是天大的事,不能耽误,我告诉你们,天塌不下来,世上也没有过不了的坎,粮食的问题我会跟支书商量解决。困难是暂时的,前两天我看了一部电影《列宁在十月》,电影里列宁的警卫瓦西里有句话讲得好,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孩子们,不要多久,我们不但有牛奶面包,还会有高楼大厦,电灯电话,还要实现机械化,电气化,现代化。现在我们这样地拼命,就是为你们将来打下基础。”说得我们一个个睁大眼睛直溜溜地望着他。队长说完送我们回家,再次经过工地,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正是上工高峰,一眼望去,与其说这是开河工地,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战场,而且是一埸倾巢出动的决战,恶战。人潮涌动,声浪滔天,喇叭广播歌曲嘹亮,红旗飘扬。人们挑的挑,扛的扛,铲的铲,挖的挖,推的推,拉的拉,个个挽袖卷裤,人人脱衣弃帽。行走如跑,跑步如飞,你追我赶,不敢停下一分一秒,鼓劲加油,生怕落后人家半步。真象广播喇叭里地唱的“学大寨,要大干,千军万马齐参战,干部群众一条心……”“能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迎着困难上,顶着风雨走……

          那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压路机车设备,对于松软新土压紧的处理方式就是“打抬硪”。就是用一块凿成形状的大石块,七八个人用绳子绷紧石块,一抛一落,一抛一落,动作重复,这样压紧地面,民工们喊着激清的“打抬哦”号子。把个寒冬砸开了锅,大地都热血沸腾了。

          三九严寒。我们的父辈忘却了饥寒困苦,他们把雨天当阴天,把阴天当晴天,把晴天一天当三天。这就是我们的“南茅运河精神”,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扎了根。

    印象,南茅运河

          与此同时,全县各事企单位,全民参与,他们以不同的形式,或捐助支赠,或文艺精神慰问演出,来支持开挖运河大业。

          我们学校也排演了优秀的文艺节目,并号召广大师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有的捐几分钱买盒蛤蜊油,有的买双袜子或手套,没钱的在自家园子里扯几个萝卜,割几蔸白菜,或量几升大米,或拿几个鸡蛋。这样凑了几大筐子,在1976年元旦前夕,我们穿着只有在过节才穿的好衣服,脸上浓装化得红苹果似的,举着红旗,敲打着锣鼓,挑着,背着,扛着,抬着那些凑来的慰问品。冒了寒风,一路浩浩荡荡,开往相隔三十余里的开河工地。一到工地,一些小的孩子就偎倒在爸爸怀里“爸爸,我的脚都走疼了”。

          前辈们,大哥大姐们看完了我们的慰问演出,喜形于色,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看到我们不辞辛苦带来的慰问礼品,他们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慰藉。觉得为了我们这些孩子们,再苦再累也值得。

       生活的艰苦,并没有绊住时间飞逝的脚步。忙碌中的1976年元旦节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一天,驻扎在我们家的民工们聚在一块儿开会,埸面很安静,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好严肃的,有的还在掉眼泪呢,我莫名的站在一旁,静静地覌望,听着他们的队长悲壮大气的发言:“……同志们,我们敬爱的周总理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老人家的灵魂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抢时间,保质量完成开河任务,以实际形动来告慰总理的英灵。”开完会,他们扛起工具,匆匆向工地而去。看得出他们的心情是那样的悲痛沉重,他们的步伐却是那样的豪迈坚定。

          周总理逝世的噩耗,又在近百里长的工地上重复地广播着,沉痛哀伤的音乐触发八万民工对总理的爱戴与敬意,满腔的悲哀凝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民工们更加的生龙活虎,斗志昂扬。就这样,不顾风霜雪雨,迎着日升月落,奋战了六十八天。

          南茅运河竣工的那天,不知听谁说,会有直升飞机来拍新闻纪录片。(或许是上级领导来视察),我们是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并齐刷刷地涌向新南茅运河大堤。运河两岸黑鸦鸦地聚满了人,一边欣赏着新开的运河与大堤。一边向南方天空翘首以待。

          记忆中的新南茅运河,路面宽阔平直,望不到尽头。个个乍舌不止,人人啧啧称奇。俯视河床宽而平整,低如深谷,令人恐高生畏。斜望堤岸,宛如高山斜坡,坡度斜缓,堤坡半腰还有一个平台,向两头无限延伸,我幼稚地想,如果这堤坡这平台长满青草,那可是个极大的放牧草场。我要带上我的狗儿,骑着我的牛儿在这里悠闲地徜徉。

          没多大功夫,直升飞机果真来了。从南向北,到了南茅运河上飞的很低很低,好慢好慢的,机身玻璃窗都看得很清晰。人群一下子象母鸡炸了窝,一路欢呼地跟着飞机奔跑,手足舞之蹈之。招手抛帽,振臂呐喊,那分狂热,那分欢呼雀跃丝毫不亚于来了个明星大腕。

          南茅运河完工后没多久,又在运河的出口处修了一个大的工程,茅草街船闸。说到这座船闸,我倒情不自尽地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在船闸工地负责的黄汉初,时任南县人民法院院长。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有口皆碑。当时他有个亲外甥女儿住在船闸不远处某生产队,家里穷得出了名。两间茅草屋没有一扇象样的门。都是破败得关了门象没关一样,猪狗猫兔可摇摆出入,就不肖说避风挡寒了。外甥女儿来到船闸工地找到舅舅,想拿几根工地上装模用过的木料回去做两扇门。舅舅当埸就拒绝了,并教育外甥女,公家的东西不管大小多少,我们都不能随便拿。我这个院长是人民的公朴,是为人民服务的,决不能.拿公家的东西送人情。最后,院长送了她几块工地上不用了的废旧竹跳板,让她带回去当门挡挡风。

          所以,我们在传承“南茅运河精神”的同时,也应该给我们的老干部情怀点点赞。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如果我们的官员们拿我们"老干部"这面镜子时常照照,象他们那样心地无私,洁身奉公,政府就不用反贪腐,百姓就有福了。

      随着茅草街船闸的启用,河水哗哗地流进了南茅运河,灌溉着运河两岸二十多万亩良田沃土,浸润呵护着田地里的作物莊稼。使丰收有了保障,人们亲眼目睹这运河水直接带来的好处,为开河时付出的艰辛而感到欣慰。

          同时,河面上也渐渐地活跃,繁忙,热闹起来了,轰隆隆地机船声,伴随着机船清脆的汽笛长鸣,航船来往穿梭,涌起层层波滔,可谓是"惊滔拍岸卷起千堆雪″。什么钢材木料,石灰水泥,农药化肥,煤碳燃油,日化用品等等,都是通过船只运到南县县城和运河两岸村队。可以这样说南县县城是一个用船运来的城市。而县境内的工农业产品,外销物质也是通过南茅运河流向远方。

          象驻扎在我家的那个老队长预言的一样,还真的开通了南县至茅草街的水上客运航船。爸妈他们卖小菜,再也不要用肩膀担着菜筐走十七八里地到茅草街菜市了,我也坐船去了从未去过的县城。

          也不知啥时候开始,各种小贩小商悄悄地驾着机船,划着小木船来南茅运河进行水上贸易了。有收废旧破烂的,有收鸡蛋鸭蛋的,有收棉麻稻谷的,有卖小鸡小鸭仔的,有贩猪运狗的,还有运来柑橘水果,来这里换粮换油的,真是无所不有,应有尽有。可惜我不会绘画,要不然,画一幅《南茅运河上河图》,到现在看该多有趣啊。

    印象,南茅运河

      南茅运河开通的最初那些年里,南茅公路基本是闲置状态。在一些少有行人的路段,相关部门给种上了黄豆芝麻,玉米高梁等农作物。河两岸堤坡栽的树木,护坡草,一天天的蓬勃起来。夏天,这里河水咉着青草翠木,蓝天白云,槐花飘着淡淡的幽香。万绿争荣,百鸟齐唱。这里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们天然的乐园。

          我们在河里游泳,嬉闹,打水仗,钓鱼,划船。在河岸捕蝉,抓青蛙,用薄泥块,瓦片打水漂漂,看谁的泥块瓦片在水面上漂得远,漂得漂亮。在高粱玉米丛中捉迷藏,玩自导自演电影,抓特务的游戏,往往我总是演着反派胡汉山之类。我们天真开心的笑声在这茂密的青纱帐里飘扬。不知是谁竟然有个惊喜的发现,有一种玉米秸秆象甘蔗一样,又脆又甜,可好吃啦。天生这样的好事,我们岂肯放过,因此,好好的玉米杆被我们遭践了不少。

          那些日子里,我们这儿还没电。解决炎热的直接办法就是泡在河水里。南茅运河水来自雪域高原,冰凉冰凉的,大热天,泡在这冰水里,感觉有一股出神入化的仙爽之气,侵袭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既使热火烧心,瞬间也会荡然无存。所以,人们宁愿走好几里路来这河里游泳,洗浴,泡澡。这百里长河,就是一个天生的大浴缸。每当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南茅运河堤坡半腰的平台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伞太阳帽斗笠,红红绿绿的衣裤,夕阳斜照,在绿草间灿烂生輝。河面上人头点点,在闪闪波光中摇摇幌幌。这就是我记忆中南茅运河最美的夏日风景。

          最有味的算是看龙舟赛了。那些年,每年都会在南茅运河里举行龙舟赛。十几条龙船,装扮得光彩夺目,一字摆开,排列整齐待发,河面上,旗幡招展,鼓声紧密,鞭炮长鸣。划船的端坐方正,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一声号令,赛船齐发,船弦平水,船如箭飞。划船者唱的龙船调响彻云宵,激情吭奋撒满一河。

          运河两岸,人群川流不息,形形色色,情态各一。急急如过江之鲫,忙忙于热锅之蚁,人们放开嗓子,附和着划船者高唱的龙船调,嗨声不断,彼此起伏。人们喊破了喉咙,拍麻了手掌,站软了双腿。我们这些孩子们跟着龙船来回奔跑,气喘连连,热汗淋漓,乐此不疲。不知为什么这种催人奋进的传统文化,竟然在南茅运河里销声匿迹了。

          真的,我好眷念,那儿时的美好。

          居住在南茅运河边上,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出行购物方便;而且河边热闹,夏日凉爽。所以很多人陆陆续续搬到河边来住了。我家也是,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青年。自然不属于"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种。初中毕业,考高中名落孙山,待业在家,也有过好多次招工进厂当国家职工的机会,每次都被"体检不合格"拒之门处,我感受到了身体缺陷的无奈,我失去了少年的快乐,我遥望星空,也长吁短叹,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无奈之下,我便与爸爸养鸭。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撑着小船,赶着鸭群。严寒酷暑,风雨兼程。在这南茅运河上漂浮了六年之久。

          养鸭的闲暇时光里,我只能靠读书来慰藉我灵魂的空虚。我读书是饥不择食,什么都读,也不求甚解,过把眼瘾。觉得好的,读了一遍又一遍。也有时偶发文思,胡诌乱写几句,记得那时我写过一首《我生活在这片绿色里》,隐约记有这样的句子,我生活在这片绿色里/ 绿的水绿的树绿的庄家/ 我黝黑的脸倒映在绿水里/ 我的汗水在绿叶间蒸腾挥发/ 我手中的绿篙虽然撐不住一片蓝天/ 但一定能撑起一个有希望的家/ 因为我心里有着一个绿色想法。……

          那时候想读书,资源短缺,唯一的来源就是借,晚上经常在借书与还书之间忙碌 。遇到那种舍不得的就抄,拣精华部分抄。有时在地上捡到一张小纸片,也要正面看看,反面瞅瞅,舍不得撒手。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捡到一张擦过屁股的纸都看得入神,不晓得有么子看头"。

    印象,南茅运河

          提起我的妈妈,在这南茅运河上下方圆七八里,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妈妈是个能干的女人。她个头不高,身子骨也不壮实,他她能担着一担百多斤的小菜走十八里夜路到茅草衔集市。心不急跳,气不长喘。担两筐鸭蛋也是百十来斤,健步走下南茅河堤,轻松将其平稳放在一不小心,稍用力蹬踏即翻的小船舱内。船舷平齐水面,她脚稳如桩,跟长在船上似的。她身轻似燕,挥篙点水,船如梭行,十几里水路到茅草街,不慌不忙。卖完鸭蛋,买米买油,还有其它食物和用品,满满一船,撐篙而返,风高浪急,也无所畏惧,数年如此,风雨无阻。

          某日,妈妈与我谈心:“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样子放鸭不行。至于招工呢只怕也是寡妇死哒崽——没指望了。依我看还是学门手艺吧。现在政策好了,别在意什么国家工,集体工了,去学理发吧,干个体也不错,你爸人老实,不愿去求人家。我们一同下放来的有个熊师傳,在茅草街开了家理发店,生意蛮好,熊师傅手艺好,人品好,他答应带你。”我那时二十多岁了,我真地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做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一味固执地说“不学”。

          可怜天下父母心,又一日,妈妈又与我谈话,“不学理发就去学裁缝吧,今天我到茅草街新华书店给你买了一本《服装裁剪与缝制》,有空多看看,先熟悉一下。别老看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书,那当不了饭吃,中不了状元,百无一用是书生知道么?将来你有门手艺谋生,我也放心。”

          一个天色阴沉的上午,妈妈从外面回来,特高兴的,进门就说:“我给你找到了一个缝纫师傅,现在我带你去见面,”我极不情愿,借口推脱“这不马上就下雨了吗?还是改天吧”。“不行!我跟人家约好了,不可失信,反正不是很远,我撑船送你去,你打伞坐着就是了,我们快去快回”。她说完,戴上斗笠,披好雨衣,拖着长竹篙出了门,妈妈就是这样的急性子。

          没到半路,雨就哗哗地下了下来。且越下越大,妈妈两手不停地迅急撑篙,搏雨击浪,将近个把小时,不知是雨太大,还是雨衣漏水,靠岸上路,靠近妈妈才发现,她浑身湿透,冷风肆虐着妈妈的湿衣服,妈妈颤抖着,牙齿上下不住地叩击着……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妈妈不但爱自己的子女,她也爱亲人以外的邻居和朋友,她仗义疏财,同情弱者。记得那时候农村普遍还很穷,而我们是养鸭专业户,虽然不富裕,但很活套,每天都有进帐。所以来借钱的是踩破了门槛。妈妈是来者有分,从不恃强欺弱。那年茅草街新建了个集贸市埸,我们计划攒下些钱去集市租个门面做服装生意的。不料,待年底攒下的是一本一时难以兑现的记帐本。我们没少埋怨妈妈,妈妈却一味开脱我们,做人以善为本,积财积德,方是大义。

          还一次,大概是打早稻前些日子,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天天下雨。有户人家无米下锅,又不愿到别人家去借。就到田里割了些稻穗回来,拿到锅里炒,炒干了放到木桶里用木棒舂米,捣腾了一晚上,舂出几升米。妈妈知道后,挑了几十斤米送到他家里,来还米时,人家道不尽的千恩万谢,只说妈妈是难得的好人。

          唉!好人命不长,妈妈六十六就被糖尿病折磨而去。发丧惊动所有亲朋好友,出殡也是在这南茅运河堤上。鞭炮锣鼓旗旙,花圈就有一百多个,所到之处,家家鸣炮相送,熟识的人,个个泪流满面。

          缓缓流淌的南茅河水流逝了我的青春岁月,也曾经荡漾着我的爱情甜蜜与辛酸。

          二十六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来邻居家做客的漂亮女孩。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那个传说中的“邻家小妹”。从相识到相恋,再到谈婚论嫁,我们的发展顺风顺水,就象这南茅河水一路滔滔向北,没有停留。

          冬天,河床沙滩留下了我们走来走去,纵横交错:,数也数不清的脚印。夏日林荫下我们相依相拥,时光老人见证了我们真情厚意,为我们拍摄了无形的亲密疏影,封存在岁月的影集里。多少回,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无畏地携手在南茅运河大堤上……

          有一回,大概是寒假期了吧,她带着她的两个弟弟来了。小的七八岁,大的十来岁。我们俩背地里划船在河中央游荡,兄弟俩发现了,闹着要上船。船太小出于安全着想没让上。天啊!就象玉帝老儿得罪了孙大圣,这还了得,他们捡起地上的砖头,泥块,卵石齐唰唰地抛向我们船边,一时间,水花溅起,浪柱冲天,波纹激荡。水花溅湿了我们的头发和棉衣。我们毫不理会,哈哈大笑,仿佛这世界是我俩的。他们在河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来看啊!都来看啊,两个死不要脸的在河中间谈爱啊。不要脸,死了血……”顿时,笑声,骂声,水浪声,浑然一体,宛如激烈的交响乐章,在水面上萦绕。不到两年,我们修正成果。随着女儿的降临,平凡的家庭呈现欢乐无限。

          白居易诗曰“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意思是说世间事物都不坚固牢靠,象彩云一样容易散,象琉璃一样容易碎。恰恰言中了我的爱情婚姻。

          都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大批的农业人口涌向城市,南县人也紧紧跟随。弃农经商,进厂务工的一拨又一拨的,剩下些老弱妇儿的。那时种田没有机械,还是原始传统老设备,加之劳动力的缺泛,种稻的面积大大减少,很多都种棉花,苎麻之类,有些田亩干脆就荒费了。所以粮食产量急剧减少,导致价格猛涨。我们那时主要是用稻谷来作鸭饲料的,而蛋价徘徊不前,一跌再跌,家里收支失去平衡,成了反比例,家境一时走入低谷,慢慢地,负债累累,欠了还,还了欠,恶性循环。俗话说是柴米的夫妻,有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口角相斗。

          一天,一埸小闹之后,她趁我外去放鸭的功夫,跟我玩起了离家出走。我想多大点事啊!值得这样子折腾吗?也许她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消消气自然就回来了,所以也没太在意,再说也没闲功夫。过了几天,我感觉不对劲,那时没电话,赶紧给她娘家写信,陈述事由,表达歉意,希望她早日归来,孩子太小,离不开她。很快,小姨子回信了,说姐姐已去了广东,具体地址还不清楚。信中嘱咐我要好好地带孩子。并说姐姐说了等到孩子的生日就回来。

          我等啊等,等她早日回到我的身边,我盼啊盼,盼望马上相逢的笑脸。好不容易煎熬到了农历的九月底,离孩子的生日不远了。那年我家租种了人家几亩地,种了些甘蔗,我精挑细选几捆最大最长又皮薄的给她留着。可是,孩子生日那天,我盼来的却是一纸法院离婚起诉传票。那真是:“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那天家里有很多客人,我偷偷来到南茅河边,就在这河边丢魂似走啊走,反复默吟着一首古诗:“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可是我没有诗中女主人的豁达大度,我的泪水大把大把地抛在南茅河里,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第二天,我抱着女儿去了茅草街法庭,我没有签字,我想让她反思,给她缓冲的机会。这一等又是四年,她象滔滔江水东流一去不回头了。她更象匹野马纵横草原,可我家里没有草原。我只好忍疼割爱,与其三个人不快乐,不如让我一个人痛苦。《圣经》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去签字那天,我也是抱着女儿去法庭。刚一踏上南茅运河大堤,女儿就问:“爸爸!我们是不是又要去跟妈妈离分啊?”孩子的稚气,我无言以对,啼笑皆非。

    印象,南茅运河

          宇宙间人情世故,日月星辰,河流山川,总是在不停地运动着,变化着。南茅运河亦如此,不同的是南茅运河越变越大气,越变越潮流,越变越美丽。

          南茅运河开通不久,不但在运河两头修建了调节水闸,还在运河中部,红旗桥附近,修筑了倒虹吸管,倒虹吸管口径蛮大,一个一米八高的人挑一担篷松的稻草可轻松通过管道,管道经过沱江底部直通大通湖。当天旱的时候,打开两头调节水闸,南茅运河立马灌满,若遇水涝,电力启动倒虹吸管,南茅河水随吸管排入大通湖,转洞庭进长江。这样运河周边旱涝保收有了保障。之后,又在河面上架起了南洲桥,班咀桥,红旗桥,万元桥,文明桥等几座桥梁。方便了两岸人的来往交流勾通,每座桥的两端都自然形成了热闹的集市。五桥都是典型的中国石拱桥模样,给秀美的运河平添几分古朴风韵,使略带文艺气息的人自然想起“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这样的佳句。

          世纪八十代中,首次将南茅公路东线铺成了柏油马路,南茅线班车正式开通,同时也开通了开往全国部分一二线城市的班车,我也是花五块钱第一次到了省城长沙。九O年代又将路面加宽,改成了水泥路。新世纪一O年代,南茅公路西线俗称复线修筑成了省级达标水泥公路。又相继在五座桥的不远处又另外打造了五座新桥,全部是标准化的现代公路桥,桥身直跨公路与河面,车辆过桥盘旋而上,桥型美观。远观似长虹卧波,近看象横卧河面的睡美人,所以这具有时代气息的南茅运河简直就是一幅现代版的“睡美图”。

          而今,南茅公路东线巳改建成了三车道的国家达标公铬。茅草街船闸也在重新打造中,我想等新船闸建成后,南茅运河水上航行运输又将成为一派繁忙景象。站在南县兴盛大桥上,运河东面,一个神奇的品牌陈克明面在成长,发展,壮大。运河西边,一座新型工业园,拔地而起,生机蓬勃,指日待飞。运河北端,幸福港湾,一组南“茅运河精神雕塑”已揭幕完成,这种艺术形式教育激励着南县子孙后代要传承和发扬南茅运河精神,可赞可赏。

          现在每次从外地回来,在雄伟的茅草街大桥南茅运河桥段上,首先跃入我眼帘的便是美不胜收的南茅运河美景。并且次次都有惊喜万分,因为回回都有精彩纷呈。运河两岸的树木象割韮菜一样,栽了砍,砍了又栽,堤坡的花草也是种了铲,铲了又种。树木花草交替更新,一次比一次雅致可覌,一次又一次的锦上添花。路面也是不停地修了一次又一次,加宽了又加宽……我不得不赞美南县人民的勤劳与智慧

          南茅运河,我们的母亲河,幸福河,正以时尚,豪迈的姿态,走向世界,走向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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