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他跟随大哥和二哥一起来到我们小镇。
虽然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但他和哥哥们长得并不相同。哥哥们个子都矮,脸型方额头窄眉骨高,而他个子高,长脸,五官立体。我们都是在暑假里帮着家里做事的孩子。逢到小镇初三初八赶集,便和家人一起出摊帮忙照顾生意。因为哥哥们和父亲交好,因此他一来,便和他们一起来我家打招呼。我们两个尽管年纪相仿,都在上高二,但因为我是女生,见他爽快的和我说你好,还是腼腆并觉不好意思。
之后只要出集,我们便能碰到。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很忙,没什么时间说话。到了中午时分,赶集的人渐渐散去,只有零星几人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聊聊天。跟随父亲出摊的时候,我通常总会带本书,只要人不多,我就看看书。他没和哥哥们在一起,都是自己出摊,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他卖的东西杂七杂八,从鼠药,菜籽,擦丝器,勺子,松紧带到鞋垫应有尽有,每次都可能不同......有时还会有盗版的二手书。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他会跑过来问我在读什么书。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的是《尘埃落定》,那时候觉得那书实在太难读下去,很多地方看了都不懂。他也拿起那本书,咂舌说,好家伙,这么厚,这得看多少天?他说他看书看不进去,看一会就想去玩了,但他接着却问我能不能借给他看一小会,他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我远远的看见,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和短裤,黑黝黝的皮肤反射着7月里耀眼的太阳光的他,端端正正拿着那本厚厚的书,看了好一会。他把书还给我的时候,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不行,还是看不进去。学习不好。我一时也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等他走开了,我打开书看了看,没有被别人借走看过的任何痕迹。我看的那一页,还是我自己折了的那个小角,其它的一页页,都是空白......
赶集的时候,只要天空稍微阴暗,飘几滴小雨点,他便会套上一件大袄。见我诧异,他嘿嘿笑说,他是南方人,最不怕热,怕冷。多热都没事,习惯了,但是稍微冷一点,就会感冒,所以来了我们大北方,必须带上一件袄子。在他之后,我再没什么机会机会接触南方人。我的生活轨迹,渐渐一路向北。大学在北方,工作在北方,生活里都是北方人,从没有机会和其它的南方人验证一下,是不是他们都和他一样,怕热不怕冷?
暑假的两个月转眼便过去,他和我都要开学了。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爽朗的笑着对我说,我下次就不来了,要开学了,得回去了。我说好,希望来年假期再见。他说他可以给我写信,跟我要了地址,而我并未真正期待过。直到有一天,我真的收到一封从武汉寄来的信。打开来,是他写的。是非常好看的字,比我见过的同龄人写的都要好。端正,骨干,透着爽朗,正如他给我的感觉一样。他说,见信好,一别已有一月,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不知道你那里天气是不是变冷了?要是我还在话,估计得早早穿上棉袄了吧?我看了悄悄的笑了起来。我和他的通信持续了一阵子。高三的时间里,尽管学业很重,压力很大,但是在信里我们也在互相支持和鼓励。第二年的四月,他写来一封信说,武汉的油菜花都开了,很美。要是你能来,我很想带你去看一看,你那里是北方,一定没有见过金灿灿的油菜花,迎风起舞的样子吧?我到现在依旧没有看过油菜花开的景象,但是我却一直记得他在信里的描述,那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风景之一。
高考前,五月末,他来信说,准备放弃高考出去打工了。我回复他,不管是否能考得上,总要尝试。然而却再无收到任何回音。从此我们便断了联系。我使劲的想他的名字,但只记得他姓许,名字是两个字,在家中排行第五。我们大家都叫他老五。我们没有谈恋爱,但每个月通一封信。这样的信,一共写了十封。
这是我对他所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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