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梦中录

作者: 影子旧址 | 来源:发表于2018-10-14 04:40 被阅读63次

    红爱上了楼下经常来买花的男人,他总是捧着一把向日葵,身量颀长,等待时像是若有所思,离开时也走得很快,风钻进他的衣领又翻起衣角,每到这时,红便仿佛化作吵闹街道上的一阵轻风,尽情抚摸着他的身体。她的能力之所及便是巷口,也是他消失的地方,巷子之外的男人是她所未知的。

    红是个很神秘的住户。她住在昏暗的阁楼上,工作也是阴暗潮湿的。她是个情色作家,专为沙龙提供私人读物,她的作品颇有萨德侯爵的遗风,猎奇又细腻,很受女性客人的喜欢。她的文字配上插画被用红色硬书皮精装起来,烙上金字,体积轻薄,方便携在身上或压在枕下。那些阅读她文字的女人们并不知道,她们渴望的对象,都是红楼下那个干净的男人。而她也在写作中,将男人占有了千百遍。

    在故事里,他也许会接受别的女孩的爱慕,但最终会回到她的怀抱。他送她拙劣的诗,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轻舔他的耳垂。或是隔着玻璃门挑逗他,献媚,又用皮鞭和羽毛无情玩弄他。给他穿上玻璃丝袜,爱他,满心期待在到达顶楼之前会被他强暴。她在不同的故事里扮演着受害者和施害者,不知疲倦。

    红每天都在写,在这个昏暗的宇宙里,她便是大祭司,掌握着这里所有的见不得光的生命,她以每人心中那片潮湿地为灵感,滋生出苔藓,搔弄心弦。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极其疲倦,一觉睡去,醒来已是夜晚,她躺在黑暗里,感觉心烦意乱,毫无灵感,便出去走走。入夜的街道万籁俱寂,没有一丝白天喧闹的迹象,她很少在白天出门,只能依据清晨时听到的吵闹走,想象人群熙攘的感觉。路灯都熄了,一个酒吧后门斜倚着个女人,醉的很厉害,在那里自言自语。红过去扶她,女人带着醉意打量她,然后靠到她身上,红问她愿不愿意去自己家,女人搂着她笑,然后一把把她推开,大骂了一句,扶着墙走了。一直到女人走出巷口,没有一盏灯亮起。

    红躺在地上,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女人离开时的鞋跟撞击地面声,邻居家里电器的嗡鸣声,人的呼噜声,墙体开裂的轻响。一切都这么安静,她本以为墙后的人们会在夜色的遮盖下寻欢作乐,像衣服盖住的炙热的情感,可原来太阳落下了,地球的这一半便凉了,乏味了,看不见的便不值得追求了。她来到自己楼下的花店,站在男人经常站的地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回家后她翻看着之前的手稿,在小说里她已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有了他,如今却索然无味——这种肉体的占有太过苍白。她第一次想写点情欲外的东西,提起笔,才发现自己对生活的理解浅得像一张纸。这次他们在路上相遇,在咖啡馆,不行,就得在这阁楼里,她站在阳台上,男人在楼下,手捧鲜花,这次他看到了红,他们四目相对,她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错过了一遍又一遍。如果我爱你,却不想去了解你。那么所有的爱语诺言,都是说着心里的贪婪吗?这感觉很糟,她在对自己的懊恼中睡去。

    早上醒来,红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获得重生。

    红很想去公园,去那里划划船。车上红碰到了男人和捧着向日葵的姑娘,红冲男人微笑,他愣了愣,随即礼貌一笑,下车后,公车载着男人和姑娘扬长而去,秋天都被他们的快乐填满。湖中有野鸭子也有船,风推着木船,她躺在船上,敞着衬衣,微风暖暖,胳膊枕着船板,整个人被温柔的光笼罩着,甚是惬意。这时她感觉自己又年轻了,成了少女或是个翩翩少年,这是她爱上自己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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