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郡主伤目走绝路 樵夫重义赴深山
话说湘华郡主因一时大意,被幼鸦乘隙啄瞎了双眼。莲花仙子和星雯姑娘救下她,派亲兵护送回竹安寨东哨口的湘华宫中。护官女兵们见状大吃一惊,急忙给郡主擦洗伤口,将双眼洗净后,涂上了竹安寨的祖传秘制“竹沥金创油”,重新包扎好,抬进绣房里,给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竹沥金创油”乃灵丹妙药,片刻后,血止痛消。湘华郡主静下心来一想,自己转眼间就变成瞎子,今后还怎么见人呢?自己常常独出心裁,装扮男子,为的是游玩方便,好寻找个如意郎君以托终身的。现在几年来一番心血都白费了!谁会要一个瞎婆呢?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以免兄弟姊妹们为自己烦恼。这念头盘踞了湘华郡主的整个心间,挥之不去。她想,要死也得在收兵前才有可能,不然大战结束,兄弟姐妹们得胜回来,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死志一决,湘华郡主于半夜时分,摸出宫门,到东哨口的万丈悬崖边上。她犹豫了片刻,转向马头寨方向说声:“兄长们,姐妹们,来世再见吧!”一纵身便跳下去。
一个乐观开朗的美娇妲,眼看就要因一念之差告别这个世界了!谁知湘华郡主命不该绝。东哨口的万丈悬崖下,楠藤、葛藤交织生长,如散开的鱼网一般,凭空悬在那儿。湘华郡主正好跌落网上,昏迷过去。
第二天早上,一位樵子发现了昏迷的湘华郡主。这位樵子采樵到此,看见网上躺着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连忙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只见那女子身上穿一身华贵无比的竹鸡羽紧身连衣裙,鲜艳夺目,双眼包扎着,估计是失足跌下的,见她一息尚存,便把她背回家中抢救。
那樵子将郡主放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后,便急忙去采挖生姜,马上洗净捣烂,冲了一碗热姜汤,送到床前。他把小姐扶起,靠在破被上,一匙一匙地喂。湘华郡主昨日滴水未进,本已渴极,喝下姜汤后,悠悠苏醒过来。
“你是谁?把我弄在哪里?”湘华郡主知道被人救了,她不但不感谢人,反而抱怨人家,“我双眼已瞎,无意做人,你救我做什么?”说罢,又哭了起来。
“小姐,我是一个樵夫,叫桃春,在此结庐,卖柴过日。小姐千金之体,来日方长,怎就寻了短见呢?我初以为小姐是失足跌下的。原来是因眼疾而轻生。”桃春接着又说:“有病找郎中医治,百病百药,总能治好的,何必就抛下父母兄弟轻生呢?”
“我是在战阵上被敌人啄瞎双眼的。想到从此落得黑茫茫一片,不如死了更干净,谁知又死不了。”湘华郡主伤心地说。
其实,若是常人从万丈悬崖跌下,不管有藤无藤都必死无疑的湘华郡主有空心功,有功之人遇有危险,其功自发,因此湘华郡主落下来时她的强大空心功便自发出来了,身体就如空壳一样,加上藤托着,所以她没有受到丝毫的撞击,也就没有再受新伤。若是换了别人,有一千个也死了。
“小姐,你不要哭了,泪水会渍伤眼珠的。”桃春轻声地说：“小姐安心在此等待,我到你家里报个信,叫他们来接你回去。”
“你不要去报了,我的家你是找不到的。我双目已瞎,死志已决,你只是白救了我。”湘华郡主又哭了起来。
“小姐,天无绝人之路。就如我吧,孤身一人,打柴为生也都过来了。”桃春温和地说:“听老辈人说过,百岁以上的老熊胆能治眼疾,能让瞎眼复明。还说梅花十八峒,有条百余岁老熊,其胆治眼有神效。等我去杀了他,取胆来治你的眼睛,你看好么?只是所难之处是梅花十八峒离此处有几日路程。旬日间留小姐一人在我茅屋,我很不放心。如果小姐肯回家,我先送小姐回家,再去取熊胆,取来之后,再送到小姐家里去。不知小姐肯不肯先回家?家又住何处?”
“我的眼睛治不好是决不回家的。听你所说,还有一线希望,我就在你这里等着但有一条,治得好我重重谢你;治不好,你得答应我,让我死,不要再拦阻我。如果你答应,我就住下。”湘华郡主说罢,止住了哭泣。
“小姐,我虽是个樵子,救人须救彻我是知道的。我既救你回来,杀熊取胆我是去定了的。你的条件我敢答应。不送你回家,让你在这儿住下我也答应。报答的话,不要提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姐,留你在这里,实在委屈了。你摸摸看,破席子、破被子,吃的是粗……”
桃春尚未说完,湘华郡主便打断说:“这些不要紧。你住得我也住得,你能吃我也能吃。你只管前去。只是老熊凶猛,你能制服他么?”
“小姐,你能吃苦最好,只是怠慢了,很对不起。我给你备足干粮、泉水,你饥时取吃,渴时取饮我多则十日,少则五天便能回来。这时你眼晴的外伤也好了,正好用胆。只是小姐一人住在草屋怕有危险,若有失闪可就不得了。”桃春诚恳地说。
“我有武功,寻常之辈,虎豹狼虫都不在话下,你就放心好了!说了半天我只知你的姓名,不知你的面貌。你老你少我看不见,听你说话,思你为人,叫你恩公,你自然不要,你不如老实告诉我,我该叫你什么?”湘华郡主诚恳地问。
“看外表,我痴长你一二岁,你叫我一声哥就罢。但是你到现在还未告诉我姓名哩!”
“好,我就委屈你一下,叫你春哥了。”湘华郡主停一停又说:“春哥,你既比我大些,那我就是妹子了。你就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湘妹吧!其余的事以后告诉你。春哥,你不生气吧!”沉吟片刻后,湘华郡主又担心地说:“春哥,你武艺如何?打老熊不是玩儿的,不要因我害你一命!”
“湘妹,我是采樵人,上山下岭,跳跃灵活。挑柴砍树,有的是力气。武艺我虽没有,狼虫虎豹我却打过。我想老熊虽恶,总凶不过老虎吧?我会多加谨慎的。不过湘妹,你还有一条没有答应我哩!”
“什么?”
“在我去取熊胆还没回来的时候,你不能寻短见!”
“你放心。谁愿去死?没有法儿,才想绝路的。既然能治好眼睛,我欢喜还欢喜不过来,还去死干么?你就放心好了。我身上有支嫩笋穿云箭,是我母亲传授我的防身暗器。用时只要向敌投去就能百发百中,你带去杀熊有用。”湘妹说罢,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支五寸余长的嫩笋穿云箭,双手递给春哥。
春哥双手接了。
湘华郡主又取出一瓶油,递给春哥,说:“这是竹沥金创油,生肌至宝,受创后抹,最是有效。你给我留一点,其余带去备用。”
春哥找了个小瓶,倒了一点,拧紧盖子后,连那带着湘妹体温的穿云箭一起放进怀里。
桃春连夜烤了一大篮地瓜干放在湘妹床头。一桶清茶,放在湘妹探手可取的小桌上。这样,备足了湘妹十余天的干粮了。
第二天,桃春带足干粮,辭别湘妹,手提板斧,向梅花十八峒走去。
桃春去后,湘华郡主躺在床上思潮滚滚。她心想世间竞有如此好人,自己采樵谋生,还能乐善好义,为人解难。自己化装男子,游玩寻郎,虽交游广泛,但高不成,低不就,至今还未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看来以前的眼睛是白长了。春哥虽是樵子人贱身微,但他义薄云天。如果双眼能有复明的一天,愿以终身相托。不管他美与丑，富与穷。如若眼睛治不好,就不能拖累如此好人了。
一时湘华郡主又想到四位兄长及白兰花姐姐,叶婉秋总管和各姐妹朋友们。他们凯旋归来时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兄长把自已当明珠看,再气再恼,见了自己都能顷刻烟消云散。父母去世得早,兄长撑持竹安寨,还要抚养教育弟妹。五兄妹里面自己最小、最娇、最野。兄长宠着自己。二哥、三哥、四哥,也都与兄长一样疼爱自己。白兰花姐姐也像母亲一样爱护自己。结识莲花妹子、星雯妹子后,更是乐趣无穷。可叹自己大意失荆州,铸成了千古恨。现在不知马头寨攻下了没有?兄长他们怎么寻找自己?莲妹星妹怎么着急?
思绪半天,饥饿了,湘华郡主探手到床头箩筐内摸了一片地瓜。地瓜干又软又韧,软韧香甜,满口含芳,越嚼越有味,便一块接一块地吃个饱。她心想,这次因祸得福,品尝到了人间珍品。
就这样,湘华郡主焦急等待,躺在床上盼着她的春哥归来。
“湘姐,害我们找得好苦!”星雯妹子双眼哭得肿肿的。
“湘姐,恭喜你,你的眼睛怎么好得这样快?”莲花妹子疑惑地问。
“妹妹们,你们来了!”湘华郡主冲了过去,一把抱着两个妹妹。“妹妹,我的眼睛好了。看你们却瘦多了!”
“还不是找你,想你才瘦的。竹安君都快急病了,你还笑哩!快,快回家吧!”星雯妹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竹安寨。
“等等,妹子,等一个人回来,就一起去!”湘华郡主躺着不动。
“等谁呀?怎么就变过一个人了?婆婆妈妈的。星雯妹子嘟着嘴问。
“再等一等。”湘华郡主着急地说:“妹妹,你看,他来了。”
“湘妹!谁来了?”这时桃春已回到床边了,听湘妹说话,他忙接口问了一句。可是湘妹不应。他才知道湘妹是在说梦话哩!
“湘妹,你醒醒,我回来了!”桃春摇着湘妹说。
听到春哥的声音,湘妹醒了,双手乱摸。桃春把手伸给她,湘妹把春哥的手紧紧握住:“春哥,你回来了吗?”
“湘妹,是我回来了。你醒醒!”
湘妹现在已全醒了,才知道刚才做了一个梦,忙对春哥说:“春哥,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眼睛好了。可现在醒来,又还是黑茫茫一片。”
“湘妹,熊胆取来了,眼睛就很快会好的了。”春哥激动地说。
“真的,给我摸一摸。”湘妹抖着双手说。
“湘妹,百岁老熊胆汁在这里。”春哥把小瓶子递到湘妹手里：“小心拿着,湘妹。我去取水给你洗眼。”
湘妹轻轻抚摸着小瓶……
“来,湘妹,把瓶子放下,我给你洗眼睛。”桃春把湘妹手上的瓶子接过来,小心地放在床头,然后细心地把湘妹包眼的竹丝绢一层一层解下来,一面解一面说:“湘妹,你几天没洗刷,脸儿,手儿都脏了。”桃春一面给她轻轻洗净双眼污血,一面说:“创口已长好了!”说完又把湘妹脸儿、手儿擦洗干净。湘妹由着春哥洗脸、洗手,不觉流出了两行热泪。
“湘妹,不可流泪。”
“是,春哥,你涂抹熊胆吧!”
桃春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醮一点胆汁滴在湘妹眼里。湘妹立感一阵清凉直透心底,浑身快畅。
滴好后,春哥又细心地给她包扎好。
“春哥!还有红心地瓜干,你先吃一块点心!”湘妹摸出一块地瓜干,摸索着递到春哥手里。是的,女人的心是细的,虽然自己痛苦,但她知道,春哥取了熊胆是没日没夜赶回来的,一定还饿着。
桃春孤苦一生,从没有人关心他的冷暖饥渴,接了湘妹的地瓜干,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吃呀!”湘妹没听到春哥吃东西的声音,便催了一声,接着又摸着碗儿,滔了一碗水递给春哥:“你先喝口水吧!”
春哥连忙双手接了,就着清水,狼吞虎咽地嚼起了地瓜干。
“春哥!老熊你是怎样打的?自己可曾受伤?说给我听听!”
要知桃春怎样打熊,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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