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晓诺(四)

你好，晓诺(四)

时光如流水般，不深也不浅，就这么静静地流着淌着。晓诺缓缓涉水而过，只给时光留下一个瘦弱而孤独的背影。

又是一个寂寥的夜晚，晓诺早早写完了作业，无聊至极，便熄了灯，合上窗帘，摆弄起表姐送给他的星光灯来。星光灯旋转着，点点的亮黄色跳跃着，像极了夜空中的繁星，围聚在晓诺身旁，用零星的微光映照出晓诺眼波间的清亮与澄澈。点点亮黄色翩跹着，迈着轻灵的舞步，恍若无数的萤火虫，向晓诺靠拢来，呢喃着，絮叨着，诉说着星空下的梦幻。漫散流转的光点中，晓诺惘惘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只想飞，想徜徉在无际的星空中，就这么飞着飞着，不带半点人间渣滓。

渐渐地，星光灯转得越来越慢，终是停下了，点点亮黄色滞停在房间一角。晓诺也随之从宁谧的幻影中醒来，模模糊糊间像是做了个短短的清梦。

楼下争吵声、摔掷声又准时地起了。很熟练地跃上楼，跨过房门，径直地灌入晓诺的耳畔。晓诺苦笑，晶亮的眸子抽动着，拉开窗帘，推开窗，清冷的晚风悠悠地从漫卷无止境的黑中聚拢来，缠绕在晓诺的鬓角、眉梢。是冷亦何曾冷！晓诺用手支着头远望着，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子，净剩了黑，深邃的黑，浓重的黑，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

晓诺向下望，是深不见底的黑，如果从这跳下去，便是永远的沉沦在这暗黑中，就这么静静的，不带一点声响，也没有人知觉。冰冷的身躯不带一丝温度，在永恒的黑暗中被冰冻起来。这就是死亡，想想就觉得可怕。晓诺关上窗，把自己缩在橙黄色的光晕中，一星琐思掠过脑际：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他们找不着我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晓诺想起三楼的储藏室积压的一堆杂物间深埋着的一张红红的百元人民币，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了吧！晓诺轻轻推开门，爬上三楼，立马把这张纸币拿到手，塞到书包最里层。在做这些事时，楼下的争吵声反而听来让人放心，舒心。

从此之后，晓诺脑海里总是幻想着哪天自己去一个远远的地方，家人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拘无束，累了就在草地上打一个盹，渴了就在小河边掬一捧水，寂寞了就和小鸟逗逗乐。坐在树荫下，临着水，照个影，朝天空划过的大雁挥挥手致意，晚上就躺在星空的环抱里，听着夜风的呢喃，笑着沉沉睡去，沉浸在香甜的酣梦里。这样的生活多惬意多安谧呀！一想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时焦急紧张的神色，晓诺就不由得就乐了。不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家里，晓诺每每想到这个就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不顾周围同学异样的眼光，晓诺心里自顾自地乐着呢！要是脑海里的场景是真的该多好，晓诺期待着，等待着。

那天下午，学校即将有上级领导来视察，全校都忙疯了，这不晓诺班正负责整理花圃呢!每每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最开心了，躲在花圃间，有的拿着小铲子挖出泥鳅来，蜗牛来，有时还能挖出圆圆的土豆来；有的则逮住了一只纺织娘，立即便聚拢了一大堆人来看；有的则干脆在树丛间玩起了躲猫猫。此刻的晓诺热血沸腾，千等万等的大好时机终于到来了！晓诺在学校的围墙边兜圈，小宸也不问晓诺想干什么，只是跟着好哥们儿。晓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一处破旧的矮矮的墙根，目测垫上几块砖头，爬上去不是什么难事。晓诺巧妙地避开同学，觅好砖块，小宸也乐呵呵地帮忙堆着。晓诺踩着砖头，很容易翻过了破矮的墙头。不一会儿，小宸也跟着翻过来了。“你也去？”“当然啦！你到哪我也到哪，谁不想出去历险呢！”“我是哈克贝利！”“那我就是吉姆！”两个好哥们儿相视一笑，默契地互相拍拍肩膀，走起！

他俩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很快来了一辆车，他俩立马就跳上了车，晓诺掏出百元纸币，神气地递给司机叔叔。谁料，司机叔叔却不接，直嚷着“快！投币！”晓诺摸摸口袋，哪有硬币啊。小宸也直摇头。就这样俩人被轰下了车。“哼！车不愿载我们，不如步行吧！”“好啊，好啊！步行更有趣！”小宸兴奋地直点头。晓诺本来就不怎么高，小宸呢更像是个小不点，年纪相仿的两人怎么看小宸就像个小弟弟一样，跟屁虫似的跟着晓诺。两人沿着学校的墙根走，远远地看见同班同学打闹着玩些低级的小把戏，总觉得自己比他们高一筹，自己可是在去历险的路上呢！渐渐地，学校里的喧闹声一点点被抛在身后，晓诺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沿着狭长的小道走着。晓诺脚下的步伐是越发轻快了，渴求着想要走到路的尽头去。然而身后的小宸却紧紧拽着自己，步伐却在放慢。“小宸，你倒是走快些啊！前面肯定有好玩的等着我们！别忘了你是吉姆！”小宸嘟着嘴，只好加快了步伐。

“这条路好长呀！”小宸低声抱怨着。此时日头已经偏西，视野里原本明晃晃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落日的余晖，路边一排排的老树树梢上好似涂了一层金边，天边一群群暮鸦驮着银灰色回巢了，站在老树间刮刮地聒噪着。晓诺望着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在心头，薄冥的灰色糊住了自己的眼，软软的黏黏的浓浓的。今天的黄昏和平常的格外不同，处处都透着安详自然的美。摆脱了空虚的等待，没有了争吵声中的烦乱，心慌，没有了深夜漫长的空寂。小宸呢，却只是紧紧拽着晓诺，乌鸦聒噪声听来尤为可怕，现在这个时候怕是妈妈早早地在门口候着了吧！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会不会被妈妈骂啊？小宸紧张地不住颤抖着，又怕被晓诺看出来，嘲笑自己胆小，只好强装镇定继续前行！

小宸不像晓诺，虽然爸爸也常年在外打工，但一直有妈妈的悉心照料，心灵手巧的妈妈会给小宸织暖暖的毛衣，会陪着小宸做作业，时不时指点一下。虽然妈妈有点凶，但妈妈的称赞抑或是嗔怪都装点着小宸美好的童年，在妈妈的陪伴下，小宸就这么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了。当然小宸也喜欢黏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爱给小宸讲荒诞的鬼怪故事，小宸总是听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这时候奶奶总是数落起老头子来：“尽瞎说，你看，吓着孩子喽！”这时的爷爷总是眯着眼，嘿嘿地笑着。奶奶呢，会给小宸做好吃的，小宸最爱那糯糯的酥酥的白糖糕，香香的葱花饼还有油光亮亮的锅贴。

“晓诺！看！后面有只小狗跟着我们走呢！”小宸大叫起来。晓诺转身，“嘿！还真是！呀！这么小的狗，挺可爱的哈！”两人同时蹲下来，小狗大概就晓诺两只手掌那么大，两人抢着要抱小狗。“我先看见的！我先抱！”小宸看着晓诺抢先一步把小狗捧在掌心，便急了，大喊道。晓诺故意把手抬得老高，小宸这个小不点跳起来够着，抢不到也只好干瞪眼。“晓诺，你个大坏蛋！快给我！”“好好好，喏，给你！瞧你急的。”说着便把小狗往小宸怀里送，小宸一脸欣喜地稳稳地把小狗环在臂弯间。晓诺轻轻地挠着小狗的耳朵，小狗 “呜呜”地低声叫着，耳朵还侧过一边去，一脸享受的模样。晓诺又轻轻挠着小狗的隐隐颤动腹部，感受这么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一起一伏喘息，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这么缭绕在心头。

“晓诺，这只小狗是不是流浪狗啊，还这么小就被抛弃了，真可怜啊，要不我们养着它吧！”晓诺突然间忆起了残存在脑海里的印象：前些天，那个凄楚的雨夜，一只小狗在家后的小巷凄凄地在原地打转，瑟缩着，张望着，不知道该归去哪里。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在它稀疏的毛发上，隐隐地它在颤抖。随后它似乎拼足全身劲，向着没有目标的前方奔去，慢慢地消散在视野里。晓诺看着小宸怀里的小狗，刚才那说不出的感觉，怕就是惺惺相惜之感吧！面对小宸的发问，晓诺一时间愣了神。

俩人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走着，远远地，前方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好！晓诺赶紧拉着小宸躲在树后，慢慢钻进了路旁的菜地里。小狗不适应突然的变故，“呜呜”地乱叫唤起来，晓诺慌乱中把小狗塞进了书本，躲在菜地里盯着那人一点点走近的身影，屏住呼吸，真是一口气也不敢出，要是被那人看见了，自己的历险梦不就泡汤了吗？那人走得好慢，晓诺感觉在地里蹲了足足半晌光景。好不容易危险解除，回头看看身后小宸，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宸在慌乱中跌了个跟头，在泥地里打了一个滚，全身都是泥呢！“笑什么笑！”小宸恼了，抓起一把泥土就向晓诺甩过去，这下好了，晓诺也是灰头土面的了，这下轮到小宸笑话晓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