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父母担心孩子早恋，简直有女儿未婚先孕的那种紧张。以至于从80后开始，以至90后、00后，年轻一代愈来愈怨怪父母的年迈短见，咒其为老思想老脚步跟不上时代进步，还动不动以封建残余思想的帽子压父母。老衲还没做父母，身体还算年轻的很，但思想有点不副其实老迈。但觉得这个担心大有道理。

因为早恋不是心理上、感情上的必然——不过分的说——完全是身体上的早熟。那时候，无论男女，对爱情最多只有前世的似曾相识，今生完全还没谋面，彼此的心还大部分被童年的无知占据，含有游戏的成分。爱情是靠强大的心志支撑的，小孩子的心还在过家家，还不能完全攻占各自心的山头，竖起爱情的旗帜。

如果说真正的爱情有中午阳光的热烈，有午后夕阳的韵彩。那么，早恋最多只有晨间太阳的清新，此外全是青涩。早晨的太阳蓄着热量憋红了脸等待迸发，可是时机未到，不能全力以赴。所以早恋还不能单纯的比作早晨的太阳，它没有太阳那时的自制，没有太阳那时的纯正。它至多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毫无耐心的花朵——伸拳舒腿，厌烦“待”，只想着“放”。

如果将霎时相见便留恋称作“一见钟情”，那么毛胎未脱便冲动，不叫早恋，只能叫“一箭无的”。甚至实在与“恋”字无关，要说有关系，那这“恋”，是由“变态”的“变”去掉下面加上“变态”的“态”去掉上面组成的。

或许有当事人或者“思想通达者”要骂我胡说九道（比胡说八道还多一道），怨怪洒家把早恋的美好清新糟践的片丝不剩。那是他们无知，将那种“好色而知慕少艾”的悸动同身体的冲动混同。

某个时候，回家的小巷里碰见一对“情侣”手牵手，肩叠肩。洒家没有麋鹿兴于左即心猿意马，却不由自主的多看他们几眼。男女各自最多十一二岁，两人叠加起来才和我差不多。顿时想起早晨在医院地上蹲着抽烟，或许那时我心里的郁烦增加了我脸上的沧桑之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走过来问：“叔叔，专院食堂怎么走？”洒家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在叫我，左右看看没别的人，不是在叫我叫谁？一向别人用现在男人的通称——帅哥——喊洒家，洒家有自知之明，从不敢答应，不但不答应，而且惭愧惶恐的脸红。

但那是世道如此，谁都无法抗拒，仿佛大宋朝不管是官不是官，都敢称官（比如“看官”、“客官”）。可从未有跟我差几岁的孩子喊洒家叔叔，洒家那时竟然不知怎么回应，局促不安，傻在当地，有那种别人付了款子我却交不出货色的惶恐。怔了一会才说：“小叔叔小婶婶，往左转就是。”如今再见此事，不由心惊肉跳。难道洒家真已经成了“后现代”派？！我那时用意念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还算清醒，却又茫然若失——一种自我失落的感叹，一种自愧不如的糊涂。

绞尽脑汁的想，大概是时代走得太快，像我辈这种还未活人已经老去的人，身体或许还算年轻，心却早已老到沧桑，跟现代年轻一代相比，完全不能算作人，最多是多进化了一点的猴子。孙悟空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还没由猴子进化成人，我们却只用了二十几年就退化成猴子，想来大是悚然怅然。那也难怪，孙悟空那时代的计时还停留在年月日这种老牛车般慢腾腾的东西上，现在计时早都用上光年了。再从衣饰打扮上看，还在十几年前，泳裤全是齐平四角，现在则完全是以点计算。郭德纲相声有句巧语——以前的泳裤是扒开泳裤才能看见屁股，现在是扒开屁股才能看见泳裤。

周立波研究说，泳裤从平角开始，每五年向上倾斜三十度。不知道那种三点式连遮羞布都不够的比基尼再过五年还怎么倾斜？按理，用料越多则耗工越大，价钱自然越高，但不知为何，材料越少，露得越多的衣服价钱反而越贵，只有三条线的比基尼竟然可以卖到十几万。这个问题恐怕要难死全球的哲学家和经济学家！

以前的裙子，“半尺”指的是从脚面到裙裾的距离，现在的裙子，“半尺”指的是从肚脐到裙裾的距离。中间那么多尺，凭空被贼偷去了。天下大事，长久必短，已经确定，短久是否会长，那实在难说的很，或许等短到原始社会的状态，又会变长也未必。（都别误解，洒家这里只是阐述问题，对穿衣露点不带任何偏见，你哪怕左腿穿裙子右腿穿短裤，肚脐上扎耳环眼皮上写满“标语”，那是你的爱好自由，与洒家无关。等到什么时候回到十九世纪内裤还没发明那时，男女全都不穿内裤，洒家才佩服。）

扯远了，然而也不算远，有心者都能看出来其中的关联。再往明白里说。以前“一枝红杏出墙来”，只是红杏往出跑，现在不但红杏往出跑，索性连墙也推倒。这种“早露”的表现欲，并没有释放人们长久压抑的不快。反而更加深了内心的冲动，促生了人不开花就想结果的欲望。爱情讲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两情相悦，蒂上的花还没开，就催着瓜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萌芽都见不了阳光，别说瓜熟蒂落了。

初恋虽然多有夭折，但也必有修成正果的。虽然这“正果”跟洒家袈裟里的钱一样少得可怜，却总能使人对初恋有美好的念头。至少，初恋还和爱情拉过手，做过短暂的温存，人生醇正真挚的心跳都在那时令人终生难忘。早恋和爱情的关系，跟诸葛亮和包拯一样，完全没关系。若你说你的初恋在十一二岁，那你不但冲动的太早，还把“恋”字说得太轻易太早（基因突变身体和心理都早早形成规模者除外）。不要以为早来了，你就早占了便宜，早享受了美好。你一点也没，你不但没来得及看见美，而且还把将来要来的美扼杀在摇篮里了。

唉，洒家还没老，怎么唧唧歪歪叨叨这么多没人理的废话，看来真老了，不扯淡了，敬老院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