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二）

阵地战结束后，老排长腿部中弹被送往野战医院治疗，整个排几十人活下来的只有新战士小铃铛，老兵邓良和躺在病床上正在换药的老排长。

虽说是野战医院，与炮火纷飞的前比起来也是安逸得多，医院外小溪潺潺流水声清脆悦耳，满院梧桐随风摇曳，两棵粗壮的梧桐树间支起一个简陋的晾衣竿，上面晾满了换洗过的湿哒哒的军装和消完毒和纱布，医生和护士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打扰不到他们习以为常的工作。

“排长！排长！我来看你啦！”门外传来一阵充满稚气的喊声，院内的人定睛一瞧，只见一位黑乎乎的少年穿着崭新的军装，左手一盒点心右手一包苹果兴冲冲地飞似地跑进来。来人便是小铃铛。

小铃铛一路上见到穿白大褂的就问:“同志您好，您见到我排长了吗？”不过这少年性子急，不说部队番号又有什么人能告诉他呢？于是他便来到了野战医院来打听排长下落。

医院里的医生们对这位火急火燎的小战士颇感兴趣，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问道:“小战士，你是哪个队伍的？你要找的排长叫个啥名？”

“我是独立团三营二连一排战士，我找我们排长，大夫您知道他在哪吗？”这小铃铛还是如此回答？

听他谈到独立团，医生嘿嘿一笑道:“正好，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位独立团的排长，就在北屋，你去吧。小声点啊。这是医院。”医生抬手一指，小铃铛撂下一句“谢谢同志”撒腿就跑去。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风风火火的。”老排长对跑进屋来的小铃铛笑着说道。“快坐下，让我看看没受伤吧。”老排长坐起身来拍拍炕边。小铃铛一屁股坐上去，歪着脑袋说:“没事儿排长，我好好的嘞，当时那炮弹打过来你把我扑倒了，我啥事都没有。”见小铃铛生龙活虎的样子，老排长长舒了口气。

“排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啦。”小铃铛拿过带来的慰问品说道，:“这点心是我们打扫战场缴获的，就这一盒，还有这水果，这是邓良班长带我去向团长汇报战况时团长特意嘱咐我带给你的。”

“邓良他怎么样。”排长不禁问道，他清楚记得冲锋时他的这位骁勇善战的班长被四五个敌人包围了，因此听到小铃铛提及便关切起来。

“班长没事的，他拼刺刀可厉害啦，一个人捅死了四个，还有一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被他一枪撂倒了。”小铃铛夸耀起来。

“这一次战斗，我们排不禁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歼灭了不少敌人，团长说要上报师长表彰我们呢。”小铃铛接着补充道。

“咱们排还剩多少人……”排长对于接踵而来的荣誉不以为然，相反，从军十余载的他把每一位战士当做自己的命一般珍重，每一位战士的损失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

见排长问道这个问题，小铃铛不做声了，渐渐的抽泣起来，颗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划过黝黑稚嫩的脸颊沉沉的落到地上。“我们排，就剩……我，邓良班长，还有……排长了。”小铃铛一边擦去泪水一边说道:“昨天二班长还说……还说打完这场仗就去带我进新解放的县城转转，他说那里和我家很像，可是，可是第二天他就被炮弹炸死了……”

小铃铛趴在炕上埋头抽泣，他竭力遏制自己的哭声。老排长紧闭双眼抬头望着房梁，用他那血管暴突的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小铃铛颤抖的头，缓缓说道:“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窗外的梧桐仍在摇摆着，在巍峨的高山下，自由自在的随风摇曳，哗哗作响，溪水潺潺而流声音传到远方，在空旷的山谷内奏响英雄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