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瘦
旧时的家中厨房里摆放着一个小圆桌。对我来讲,小圆桌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物件儿。它从何处而来?何时入宅子成为家里一份子的,余不知晓。我曾向母亲询问过它的由来,母亲却说没印象了。
依稀记得母亲讲过,那时姐姐一两岁,父母觉得她孤单,要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作伴儿,一家人天天围着饭桌吃饭,一人占一个角,应该是挺幸福挺美满的四口之家!
小圆桌,小圆桌,既定它是圆形的,蓝色的。蓝色是我最钟情的颜色,这也是我喜爱它,与它有感情的一个缘由。
我降生后,第一次与小圆桌碰面的记忆显然是没有的。
我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搜寻着关于小圆桌最清晰的模样,它与我发生的故事,和我家人发生的故事,零零散散地,模模糊糊,似乎又很清清楚楚的,我只想得起几件小事。
大约是我五、六岁的样子。
母亲对我终于能和他们聚在一起,围着小圆桌吃饭了,想必是期盼已久的。
乡下的庄稼地头儿,零星小角的地方是家家户户预留给蔬菜和水果的。随地户自身喜好,可以栽种自家想播种的东西。
我家是种了一些蔬菜的:小辣椒,红的、绿的,细细长长的豆角,长着小花儿的黄瓜,鲜红的西红柿,还有发紫的茄子。
虽说茄子长得甚是可爱,紫的不凡,但它依旧是诱惑不了我的。一我不爱其颜色,二不爱其味道。品尝过它,嚼起来像棉花的口味儿。儿时我猎奇心重地偷尝过棉花哩!现在想起来实属可笑。还有茄子蒂紧紧包裹的那片长刺的花瓣儿很喇手。
家里还栽种了绿莹莹的甜瓜。凡有闲余时间,我便会疯跑到田间地头儿去看看那些逗人的小甜瓜长好了没,啥时候可以摘下,迫切地想尝尝鲜。甜瓜的美味可是非比寻常的。
母亲忙完地里的活儿,我们走进那块儿湿漉漉的,刚被清晨的甘露宠幸过的肥沃的菜地里,我眼见跟前这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小东西们,脸上还滴答着露水,水灵灵的,娇嫩嫩的,浓艳的像小姑娘的红脸蛋儿!我将它们一个个的采摘下来,轻轻放进篮筐里。顿时,心情好极了!蓦然有种丰收后的满足感呢!欣欣然,我们带着收获的战利品回家。
那时的我,也是很惊叹农村妇人的食量的,怎会比许多壮实的庄稼汉都能吃呢!母亲就是我嘴里的那类妇人之一。
母亲善做烙饼,在灶台的那口大铁锅里,真别说,大铁锅烙的饼就是比城里卖的大饼香的多。
一天中午,我和老姐两个小人豆儿和母亲围坐在小圆桌。
母亲烙了几张香喷喷的大饼,炒了三、四个芳香四溢的蔬菜,小圆桌被饭菜挤压的严严实实的。
这之中就有火辣辣的,辣味刺鼻,辣到汗流浃背,嘴里像冒了熊熊之火般,辣到口角流涎的小辣椒,朱红碧绿的,热气腾腾,还夹杂着许多使人垂涎三尺的肉肉。
母亲将其盛放在平时用粮食换来的心爱的精美的盘子里,摆放在小圆桌上,要搁置今日用相机拍摄的话,画面感肯定是极好的,甚是好看的。
满满的一盘小辣椒中纠缠着油香,肉香,还有小辣椒散发的扑鼻清香。那的确是诱死人的味道了!母亲对自身热爱的美食是有句独创的口头禅的,但不适宜在这里提及。
母亲常年干农活的手掌里,竟早已布满了一些老茧。眼瞅着她眼里放光,透着馋意,抬起左手从小篮儿里抄起一张大饼,里面夹满花花绿绿的小辣椒和肥肉块儿,睁着炯炯有神的大圆眼睛,如狼似虎地边吃边嘟囔着那句耳熟能详逗人的口头禅,眼瞅着她嘴里鼓起了一个大包!
我望得出了神,扭头看着身边的姐姐,姐姐噗嗤地笑了,我笑了,母亲笑了,小圆桌也跟着我们一起笑了,笑得开心极了!
间隔多年,再次回忆起那温馨又由心发笑的画面,我总觉得那时的母亲是个有些傻里傻气,淳朴气质的妇人。那也是她陪伴我们姐弟二人那段短暂时光里最珍贵的气质。
幼时不懂母亲那句口头禅想表达的真实含义。浅显的明白,母亲就是爱吃那道菜。其实,也是为了引诱我们爱上食物,快快长大。小圆桌见证了我们三人开开心心进餐的故事,这是我想起的第一件关于母亲,姐姐,我和小圆桌的事。
小时候的我是喜爱吃肉的,我对肉是有欲望的,算是无肉不欢的孩子吧!不知怎的,大了却对肉味产生了嫌弃。
我能想起的第二件小事,同样是一次午饭,母亲蒸了金黄黄的窝窝头。窝窝头对小孩子来说是噎嗓子眼儿的,难以下咽。可我确和其他大多数孩子不一样,我是很爱很爱它的。
母亲和我都很享受着窝窝头的美味儿和营养,可一旁的姐姐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又将其吐在桌上,表情有些为难地对母亲说道:“妈,我吃不了,噎的慌!我嗓子眼儿小。”
细想那句童真的话语,小女孩儿面带无辜的神情,原本会逗得大人高兴,博得大人怜爱,引起一阵欢声笑语的,可是母亲的脸色是严肃的,有些凶巴巴的。她应道:“别挑食,窝窝头是粗粮,人五谷杂粮什么都得吃,什么营养都得吸收。
隔了片刻,气色平和地说:“你要吃不下去,就放着吧!”。这时,母亲,姐姐,我,小圆桌之间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化学反应,我分明能感知到小圆桌有些尴尬,有些恐慌地注视着我们,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圆桌就像一台摄像机,摄录下了那段情景,构成我生命长河连续剧中的一小段剧集。也在那时那刻,我们和小圆桌又留下了一篇故事,关于吃饭的故事,只不过这故事的味道与愉快有些相悖罢了!
我能想起来的第三件与小圆桌有关的事,是一次父亲休假从外地赶回来?那时我刚上幼儿园不久。
幼儿园在临村的最南边,离我家有很长的距离。
中午放学回来,我像匹战马飞奔着跑回家,一路小肚子咕噜咕噜地,我横冲直撞地向厨房冲去,跟前站着许久没回家的父亲,父亲一脸狠相,目露凶光,正在啪啪啪地剁着鸡肉,一只肥大的大公鸡刹那间被锋锐的菜刀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我顾不上这些了,抓起一根大鸡腿就往嘴里送,瞪着大眼就要啃!说时迟那时快,父亲笑着赶忙阻止我说:“哎呀!儿子,还没熟呢!等等!再等等啊!把咱饿急眼了!”
是的!没错!我是被饿急眼了!那刻我只想找个东西充饥,填满我气急败坏的肚子,什么也顾不上,啥也看不到了。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的我还是虎头虎脑,虎冲冲地,做起事来也是毫不顾忌。
母亲在一旁忙着做菜,我坐在隔壁屋里的凳子上,煎熬地等了一些工夫,扑鼻的鸡肉香,粗壮的大鸡腿,始终诱惑着我,我闻着香气,心急如焚呐!
等肉菜饭熟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姐弟团聚在小圆桌上,父亲往小酒盅内倒满二锅头,母亲也起开一瓶啤酒,我们姐弟畅饮着父亲带回来的饮料,一家人碰着杯子,我听父亲讲他在外面世界发生的故事,父亲的所见所闻,很有趣,很新奇,那时我很满足。
父母的言语,音容笑貌,举止,姐姐的,我的,还有我胳膊杵着的小圆桌,心生一景,在我的生命里又编织了一个圆满的故事。小圆桌跟着我们一家四口是高兴的,因为它是故事里的一个密不可缺的角色。
还有一件我能记起来的故事。也是我入学后了,一次我生日,恰巧父亲在家,我们一家四口欢聚一堂。
乡下是没有蛋糕店的,想吃上个奢侈的蛋糕,要骑车到隔壁村子的商店里买。
小蛋糕八毛钱一个,蛋糕盒是简陋的红色塑料外壳,下面的托底亦是塑料膜做成的,随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小蜡烛,很朴素的蛋糕,却是我的希冀。
小圆桌上摆放着小蛋糕,旁边是父母下厨精心烹制的饭菜,还是我们一家人相聚围绕着小圆桌,相伴着家人尽情畅快的生日快乐歌,我们一起又编织了一段圆满的,幸福的,和小圆桌的一章新故事。
小圆桌离我的生活渐行渐远,我最后亲近它,是我离开老家的时候,我告别了老家的亲人,老家的玩伴,老家的院子,还有静悄悄待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的小圆桌。
我知道它瞧见了我凑近它,观摩它,抚摸它,划过它,在它身上写下‘我走了,勿送!’的几个字。我蹲坐在地上,摊开手趴在它身上喃喃细语的经过,它瞧见了。我流下泪水的高潮,它也瞧见了。临出门前,我回头望了望小圆桌,那张熟悉的小圆桌,它眼睛湿润了。
小圆桌啊!小圆桌!你如今身在何处?你跟我的故事,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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