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燕家大小姐与周家长子对外宣布订婚,宾客满席,觥筹交错,所有人都以为这对相伴二十余年的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准未婚夫居然爽了约,扔下女方独自在酒店受人异议不说,还被媒体拍到与当红女星洛琳同出入酒店,举止甚是亲密…一时间,这条花边新闻被大肆宣传,热度远远盖过了两家订婚的消息。
酒店礼堂,订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男主角仍然未出现,底下的宾客纷纷侧耳议论,燕家两位长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家主母着急地向两位亲家解释,但心里也没个底儿。
燕缇一身喜庆的红色长纱礼裙,长发高绾,面若桃李之姿,微微低头站在主持台上。
她相信他会来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订婚宴似乎无声地宣告就是一场笑话。终于燕家长辈忍不下去了,当场表明:“看来周璟先生另有佳人相伴,不屑做燕家女婿。既然如此,燕家自然不会强求这门姻缘,以后也请周璟先生勿再来打扰,我们燕家自会择良婿…”
最后,这场订婚宴以众人的唏嘘散了场,周家人想解释却被燕家一律驳回。出了这等丑闻,燕家颜面扫地沦为笑柄是大,周璟浪荡不值得托付是真,这次燕家与周家一句话彻底划清了界限。
燕缇是被两位长辈拉走的,原本今天,她应该是笑靥如花开开心心的,可不知何时,泪已经花了脸。
五年后,法国。
七月是旅游旺季,普罗旺斯庄园里的薰衣草盛开得极好,清风过境,大片的紫色花浪随风翻滚摇曳,绵延到天边。
燕缇喜欢这片深沉的紫,从十二岁那年就喜欢上了。
燕家与周家是邻居,她与周璟从小一起长大。那一年,她玩心大起,偷偷溜上周家的飞机,不料半途中被周璟发现,揪着她的小辫子一顿说,最后还是让她跟来了法国。
那时也是薰衣草盛开的季节,女生对花似乎天生就没有抵抗力,她自然沦陷在了这片浪漫的花海,不可自拔。
因为是周内,庄园内的旅客并不算多。夕阳西下,红霞映满了天,她拿起背包里的相机,找好角度开始拍摄。
镜头拉近远景,显示屏上蓦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东方面孔,轮廓分明,面目清隽,白衬衫将他的气质衬得越发儒雅,笑如春风。
他就站在花海另一端,背后是火红的天空,颀长的身形在风中坚定不移。
燕缇一怔,下意识地跑去风吹来的方向。
为了配合这满地的芳紫,燕缇特意穿了一条紫色的及膝裙,长发袅袅,微风拂起裙角,飞舞的身影好像是这一方花海所孕育出的精灵。
直到跑到那人面前,燕缇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该说些什么?
是问他这五年的行踪还是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隔阂之久,一切好像都显得多余。
在她尴尬地找着话题时,男人倒是先开了口,挺平常的语气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这里。”
燕缇无声地点点头。
她喜欢的,何止是这里,还有眼前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喜欢。
“要我帮你拍几张照吗?”他说。
燕缇后知后觉地将相机递给他,咬着唇道:“风景照。”
说完,“咔嚓”一声,男人偏不如她所愿,将她带入镜头,补充道:“穿这么好看,不拍几张实在可惜。”
燕缇并不生气,她深知他的眼光有多毒,明明他只比她高了一个头,拍出来的东西却比她拍的高了好几个档次。
美景拍完,周璟提出要尽地主之谊请她吃饭,燕缇自然没拒绝。
一路上大多是周璟在说话,连到了餐厅,他也是很暖心地让她点单,并介绍每种菜式的口味,将绅士之风体现得淋漓尽致。
燕缇根本无心点餐,目光落在男人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上,她怔怔地问:“你结婚了?”
男人颔首,低头看着戒指,笑了笑,“眼睛挺亮,这都被你发现了。”
燕缇皱起了眉头,“周璟,你在骗我对吗?”
那枚戒指,她最熟悉不过,明明是当年他们的订婚戒指。
那时她以为她成为他的准未婚妻,满心欢喜地把那对戒指端详了无数遍,至今记忆犹新。后来,订婚被放了鸽子,那对戒指与所有的礼金首饰都退给了周家。
燕缇盯着他说:“我不信你是连结婚都要拿订婚戒指去顶替的抠男!”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怎么会把结婚这么庄重的事情搞得这么儿戏?
周璟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意,不以为然地调
侃:“好歹也是花了钱定制的,又没用,浪费多可惜。”
燕缇不信。
就像五年前那场绯闻一样,即使他成了众人眼里的渣男,外面闲言碎语满天飞,她从未去在意过,也从不相信他真的会移情别恋。
现在的他,内心真的像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吗?
“周璟,我不信你对我没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我都可以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就算未来没有孩子,我也不后悔。”
她想过了无数遍原因,都找不准答案,只能先表明态度。
“燕小姐确定要这么损男人的尊严?”周璟似笑非笑道,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燕缇一噎,“不是这个原因,那为什么当年你会放我鸽子?”
男人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淡淡道:“一时情迷,我总得对人家负责。燕小姐想做小也不是不行,只怕我家里那位会吃醋。”
“你!"燕缇气红了眼,抄起桌上的红酒便朝他泼去,然后背起包跺脚离开。
周璟沉下眸,拿起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白色西装上的红渍,神态略显狼狈,他抬眸望了眼女孩愤然离去的背影,眸光转辗间若有所思。
从法国不欢而散后,燕缇一身颓废地回到家里,有些气馁没撬开他的口。明明好不容易才见他一面,她太冲动了!
可谁想他说的话那么伤人心!
“囡囡,快下来,你辛阿姨来了。"燕母朝楼上喊道。
燕缇从床上爬起来,胡乱褥了一把头发,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下楼时刚好听到燕母八卦地问辛南:“你觉得我们囡囡怎么样?”
后者实诚又礼貌地回了一句:“燕小姐漂亮,细心,待人很好。”
燕母顺着他的话颇有趣味地问下去:“那她对你胃口吗?”
男人低下头,笑了笑,燕母跟辛母打趣:“这孩子害羞了哈哈…"
燕缇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跟辛家母子两人打了声招呼,乖乖地在燕母身旁坐下。
订婚宴之后,许是因为燕家人放的狠话,周璟确实再未找过她,一个月后便举家出国。而她,一气之下入伍当了女兵,被分配到卫生部。
她跟辛南,自然是在陆军专属医院认识的,打死她也想不到堂堂铮铮铁汉子居然怕那零点几毫米的针头!那副要哭的表情着实可爱。
之后也见过几次面,燕缇对他有些印象,不过两人并不熟。闲时听同事八卦起队里的事,才知晓辛家是红三代,他打小就被父亲扔在了军区里,努力异于常人,如今已是陆军少将。
燕母找了个借口跟辛母出去了,留下孤男寡女在这里,意思不言而喻。燕缇无奈抚额,近两年,每次回家都逃不了被燕母变着法子拉去相亲的命运。
后来她不愿意去,燕母直接把人喊家里来吃饭,没想到这次是辛南。
两位长辈离开,气氛难免有些沉,辛南主动拉开话匣子问她:“燕小姐,这次假期玩得还好吗?”
燕缇抿了口清茶,故作淡然道:“嗯,普罗旺斯的风景不错。”除了,遇见他之外。
她掩饰得很好,辛南信以为真,感慨着说:“我还从未去过法国,想跟燕小姐讨两张美景,可以吗?”
这种小事,燕缇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说:“好,回队里的时候我拿给你。”
辛南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眉眼深沉,长相英气,皮肤是健康的深麦色,锐利的双眸像是蛰伏在丛林里的鹰,似乎万物都掌控在他的目光之下。
两人聊的大多是队伍里的事,有时也会扯出一两句八卦,辛南的性子直,燕缇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话题聊得还算畅快。
燕母与辛母的意思昭然若揭,可燕缇完全没这方面的想法,倒不如撇开了说,也许辛南也是被催婚,不好驳辛母的面子才来这一趟。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套他的话,“陆少将择妻要求应该挺高,一般女孩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辛南顿了顿,如实点头一笑,“确实。”
燕缇心里一喜,看来他的确是被迫相亲的,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对方说的一句话让她愕然当场:“可燕小姐不是一般女子,能入我眼。”
燕缇有些无法招架了,对方跟她来真的!
门口传来响声,是燕母和辛母回来了,刚才的话大概也被两人听到了。
燕母笑得满面春风,“辛南,叫我家囡囡提子就行,用不着那么客气。”
辛南粲然一笑,“礼尚往来,燕小姐可以叫我阿南。”
中午,燕母留了两人吃饭,燕缇心不在焉地接着燕母的话,两位长辈话题似乎越来越多,都扯到孩子用什么牌子的尿不湿好之类的话题去了。
辛家人离开燕家后,燕母又拉着燕缇一顿洗脑。
“囡囡,你就别惦记着周家那小子了,无缘的事情怎么也强求不来。”
“妈,事情还没定局,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无缘呢?”
“他要是真喜欢你,当年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伤害你的事,自己在那逍遥快活,撇下你受人非议。何况,这五年他都没来看过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我看辛南那孩子还不错,性子直,虽然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一套一套地哄你,但人靠谱就行。”
燕缇沉默了。
翌日,她将几张打印好的风景照拿给辛南,恰巧碰见他站在一队面前训话,一瞥见她的影子,逼仄的气势瞬时收住。
他大步走过来,看她:“燕缇,你找我?”
女孩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喏,答应给你的。”
男人接过来看了看,面色难掩欢喜地道:“谢谢。”
“薰衣草是不是很美?有机会你可以去那边玩一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燕缇好意建议道。
辛南抬眼瞅着她,笑着说:“我希望和你一起去。”
燕缇尬住,耳根子莫名发热。
“嫂子嫂子,管管南哥啊…”
燕缇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队伍举手朝燕缇喊着,一脸八卦的样子,看来是误会了她与辛南的关系了。
辛南回头扫过去一眼,众人立马噤声做着俯卧撑,他抿了抿唇,缓缓道:“不好意思,我会跟他们解释好。”
燕缇:“嗯。”
自从归了队,燕母的电话来得更勤了,最严重时三句不离“婚"这个字,言语间处处透着辛南的影子。燕缇想再等等,等他回心转意,等他回来找她,但她发现,等待似乎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刷到周璟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是一个窈窕女人站在海滩上的背影,配文:五周年快乐!
简简单单的,虽未点明主角,但不难认出照片里的女人是当红影后洛琳。
五周年……是结婚的五周年吗?
她不争气地红了眼,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顺着墙跌坐在了地上。
她找出周璟的名字,打开聊天界面,在编辑框写写删删了好几次才把信息发送出去:[周璟,这是我最后问你的一次,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都足以让她视为珍宝,觉得一切值得,相比于她的犹豫,那头几乎是秒回:[燕小姐,梦该醒了。]
她埋头痛哭,手机孤零零地掉落在地上,对话框里寥寥几字,显得果断又绝情。
不久后,燕母又打来电话,开始了日常牵线。
这次燕缇什么也不想,直接说:“我愿意嫁给他,希望下个月完婚。”
手机那头久久没有反应,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吓得不轻,燕母一度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她的女儿可不是个恨嫁的人。
燕缇语气很坚定,重复一遍说完后便让燕母去算吉日,选场地,张罗婚事,其它一概不提。
吃晚饭时,她约了辛南,对方实在难免讶异。换做平时,自从他的心思表明后,她恨不得躲着他。
燕缇语气很坚定,重复一遍说完后便让燕母去算吉日,选场地,张罗婚事,其它一概不提。
吃晚饭时,她约了辛南,对方实在难免讶异。换做平时,自从他的心思表明后,她恨不得躲着他。
燕缇斟酌了一下,面色郑重地问:“阿南,你真的喜欢我吗?”
辛南顿了一下,讶于她对他的称呼,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我们结婚吧。”
她表情很淡定地说,仿佛这件事情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辛南敲了下脑门,以为自己在做梦,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忽然间找他是因为想结婚,这想法着实有点草率。
他担忧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燕伯母跟你说什么了?“导致她突然间性格大转变?
燕缇摇摇头,“没有,我很清醒,我只是想结婚了,你介意我的过去吗?”
自那场订婚宴后,江城人人都知道她成了个笑话,二十年的青梅抵不过一个突如其来的新欢,多么可笑!
辛南对这件事自然也有所耳闻,他笑了笑,不予置之道:“我要娶的是现在的你,和我过日子的是未来的你,过去又算什么?只是,军婚不能离,你要考虑清楚。”
燕缇毫不犹豫地回他:“我考虑清楚了,已经和我家人说了。”
辛南:“……”
自燕缇提出结婚后,燕母缓了好几天才跟燕父说这件事,燕父百忙之中又找燕缇聊了一下午,生怕她只是一时脑热做出的决定,到时候反悔的话,幸家那边可不好说。
燕缇知道自己决定得匆忙,父母有顾虑是正常的,事实上,这件事她是违心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她只好坦白:“最近我和辛南在交往,您和妈妈不是希望我早点结婚吗?我听你们的话,结婚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们希望你走正常套路,而不是一下子扔出个惊天炸弹来,差点把我们吓死!”燕父拧着眉说。
燕缇无力地垂下眸,语气透出了一丝失落;“我只是想开了。”
燕父决定给她时间缓缓,好好考虑清楚。
这天以后,燕缇经常带辛南到燕家吃饭,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她的决定不是一时犯浑,连军区里的人都经常看到他们手牵着手同出同入,真的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燕父本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的,但终究拗不过女儿的固执,与燕母商量一番后便跟幸家那边开始商讨婚事流程。
八月中旬,燕辛两家在圣戈牧教堂举行婚礼,无伴郎无伴娘,受邀的宾客并不多,只有两家的亲戚。燕缇打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停留在一个月前她发的那句:[我要结婚了,你会来吗?]
婚谏也一并给他发了,宾客那栏上写着周璟先生,不冷不热的称呼,看起来陌生极了,一如当初在法国时他称呼她为燕小姐那般疏离。可对方仍毫无回讯,仿佛这些发出去的东西都已石沉大海不为人知。
举行仪式的时间到了,她提着裙摆挽着燕父的手缓缓走进教堂,燕父含泪将她交给辛南后送上新婚祝福,燕缇没由来的心里空落落的。她每次见辛南时,心里的愧疚愈渐愈浓。
这场婚事,是她利用了他,她不爱他。
交换戒指时,燕缇仍犹豫了一下,望了眼台下的人群,始终没他的影子。
她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以失败告终。
戴上戒指后,从此她被冠上了辛太太的名头,而不是她一心渴求的周太太,她跟周璟彻底无缘。
向宾客敬酒时,门口有些小动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个忽然出现的英俊男人。他一身正装,打了颇有仪式感的领结,若不是新娘身旁有正主,怕是要让人以为他才是新郎,几年前在订婚宴上抛弃未婚妻的是他,这会儿出现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诡异的气氛让人们纷纷噤了声,燕缇明显感觉到辛南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几分。
周璟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身雪白的燕缇身上,眉眼舒展地笑了笑:“我来给辛太太送新婚礼物,毕竟是多年好友,各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全场鸦雀无声,完全摸不清他什么想法。
燕缇垂下眸不去看他,声音淡淡地:“谢谢周先生好意,我收下了。”
周璟打趣:“辛太太今天很漂亮。果然,燕子受不了寒,总得往南飞它才能安稳。”
燕缇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语气挺平和,没有嫉妒、没有不甘,更像是单纯的祝福,让她的心情又无端跌入低谷。
周璟松了口气,说:“祝两位顺心如意,早生贵子,周某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将礼物放下便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门口后,原本沉默的礼堂开始了窃窃私语,燕缇手上仍拿着酒杯,强撑着表情,声音低低地对辛南说:“继续敬酒吧。”
再次见周璟已是半年后了,燕缇在医院醒来,手上有冰凉的液体流过,男人默默坐在床前,沉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眯了眯眼,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与她对视,眸子黯然无光,神色难喻地说:“燕缇,好好养身子。”
燕缇困惑:“我怎么了?”
周璟没回她。
燕缇努力回想着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想起来刚才在路上听到有人喊小偷,偷东西的人正好从她身边跑过。出于职业习惯,她下意识地去追,争斗过程中腹部被踹了好几下,然后便是下身一热,腹部剧烈疼痛,连怎么晕过去的都忘了。
她有个不好的念头,忐忑地看他:“我怀孕了对吗?”
周璟望着她,良久,他才无奈地点了点头:“我路过时正好看见有人抱着你求救,就把你送这儿来了,好好调养,孩子……还会有的。”
燕缇闭上了眼,安安静静地躺着,一言不发。
周璟没多留,在辛南来之前便离开了,走时,他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燕缇已无心去想。
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直到多年后,燕缇偶然遇到洛琳一家三口,一些被刻意隐藏的爱与真相才逐渐披露。
这次,是洛琳主动约的她。
格调逸致的咖啡厅内,耳边淌过舒缓的琴声,岁月静好,她们都已年过四十,各有家室,幸福美满。
燕缇实在想不到她跟洛琳有什么话题可聊,毕竟当年,她可是将她划为自己的情敌。
洛琳倒是主动勾起话题,像是久别的朋友一般念叨着一些家庭里的事,不知不觉就扯到了周璟身上,或者说,能让她们面对面坐在这儿的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燕缇想起上次陪在她身边的男人,不由问:“你跟周璟分开了?”
洛琳被她逗笑:“那有什么分开,是从未在一起。”
她拿起咖啡小抿了一口,看着燕缇,慢慢回忆起当年的事,她感慨说:“他演技真好,能骗过所有人,他要是进了演艺圈,恐怕无人能与他对峙。”
燕缇不解地看她。
洛琳往后靠着椅子,叹了口气:“其实,在你订婚宴不久前,他被查出了家族遗传病,活不久的。”
燕缇心里一惊,难怪她从未见过周叔叔,小时候每次去周璟家玩,周夫人对外都说丈夫去了国外管理生意。可有谁做生意是十几年不回家的?
洛琳继续道:“当时我在圈子里熬了几年没熬出头,都准备放弃了,结果周先生主动找上我,说看中了我的演技,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后来我成了他的搭档,演了一场欺骗世人的长戏,他给的报酬挺丰厚的,我当然得努力演好……这场戏,最后成功了。”
“他成了人人唾骂的渣男,我成了一桩姻缘里的插足者,都不是什么好角色。其实,你不知道的是,在当年那场订婚宴结束后,他独自去了礼堂,将那枚戒指戴上,此后对外宣称已婚。人人都以为我上位成功了,成了名正言顺的周太太,但自始至终,你才是他心里唯一的周太太。
“你的婚礼,他是强撑着去的。那两天他病发,明明都进了ICU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地偷偷溜回来给你送新婚礼物,我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意志支撑着他?后来还被医生臭骂了一顿……他很平静地解释说,想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即使不是他的新娘。
“你流产那次,他是特意去找你的,本想好好跟你告个别,因为医生判定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没想到,你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的出现更像是在往你的伤口上撒盐,后来回到法国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他说,他也曾想过跟你订婚,但是化疗太痛苦了,最后依旧活不了几年,结果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干脆地放手。他怕你后悔,怕他走后你会无人照顾,他并不是低估你对他的感情,而是不愿看到你不幸福,这才是根源。”
听完这些,燕缇蹙着眉,满眼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他离开了?”
洛琳遗憾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说:“这是他留给你的,本来我想他走后就交给你的,但你好像被调了军区,我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这封信也就搁了十多年。他还让我捎一句话给你: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永远为你停留。”
燕缇微微颤抖着手拿过信件,洛琳向她告了别便离开了咖啡厅。
燕缇恍恍惚惚地走到公园找一处长椅坐下,缓缓拆开信,泛旧的纸上有他苍劲的字迹,时隔多年,一笔一划都显得有些陌生。
他说:小提子,本想让你做周太太,但我已经贪心了二十年,鱼与熊掌自古两难全,这个道理谁都懂。我不该再贪心了,谢谢你让我幸福了二十年。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毕竟我伤害你是真……如果我在天堂遇见了你的孩子,我会告诉他,他的妈妈很好,很优秀,很爱他…愿你一生平安,顺心如意,与你枕边人琴瑟和鸣,长相厮守至终老……
燕缇捂着嘴哽咽,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缘起于二十多年前邻家伢伢学语的小男孩对着燕母的浑圆的肚子叫妹妹,缘尽于病房内那声满含愧疚的“对不起”。
抬头看,日暮已西沉,流霞倾泻出整片橘红色的天,像翻涌的炙热火海,连绵不断,层层叠叠,一缕细碎的光温柔地穿过云层。
原来,有人用情至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