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在我们乡远近闻名。不是因为有特别的技能或是做了多少好人好事,而是因为“厉害”。在我的印象中,奶奶经常和邻居吵架,不吵赢决不罢休,久而久之,邻居们都怕她,遇到事情都会让着她些,“厉害”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奶奶比我爸爸刚好大20岁,我出生那年她46岁,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她好像一直是那样,一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形象,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宽大的衬衣,手里拿着锄头,随时随地的劳作。我不知道奶奶年轻时是否也这样厉害,但周边的人都说我长相神态和年轻的奶奶很像,而与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我脾气好,懂道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我想这是对奶奶“厉害”最好的诠释。奶奶生了7个孩子,全部养大成人,这在那个孩子容易夭折的年代是个奇迹!我是奶奶的长孙,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偶尔听人说起,爷爷是村里的干部,老实善良,因为帮忙推抛锚在陡坡上的拖拉机,被后退的拖拉机压倒,再也没有起来,年仅46岁。在那个全民“雷锋”的年代,爷爷的死没有补贴,也没有表彰,只留下了一个43岁的寡妇和7个孩子,最大的是我爸23岁,最小的小叔5岁,只有我爸和大叔可以劳动赚取工分,其它分别在读小学和初中。我不知道当时奶奶的心情是怎样,我只知道奶奶草草的埋葬了爷爷,檫干眼泪,回到清冷的家,看着7双或悲伤、或懵懂的双眼, 7张张开的嘴巴,想着孩子们读书的学费,那一刻,她的双肩肯定不堪重负!但是,天塌下来,也要顶着!
两年后,爸爸与妈妈决定要结婚,妈妈的亲朋好友,知道消息后,都劝妈妈说:他们家父亲过世、孩子多、家里穷、母亲厉害,你最好别嫁!可是年轻时的父亲是十里八村少有的高中毕业生,会写文章、编剧本,会拉二胡、吹口琴,会盖房子、编竹篓,能文能武,宜静宜动,牢牢的抓住了母亲的心,谁劝都没有用。但婆婆厉害的名声终究被她听进了耳朵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关系不佳,总有这第一印象的原因。人心难测,人言可畏!一个因为助人为乐而奉献了自己生命的农村干部,死后家属没有得到一分补贴和帮助,一个顽强争取自己和孩子活下去权利的寡妇,被称为厉害!在那个物质匮乏、人情淡漠的年代,奶奶不厉害,7个孩子如何活下去!
奶奶有一双充满魔力的妙手。我出生时有喘疾,经常没有任何征兆的呼吸急促进而无法呼吸,小脸憋得从通红到青紫,有好几次都是奶奶用手掐我的人中把我救过来,还有几次是她用人工呼吸进行抢救,后来病情变严重,也是奶奶的急救措施帮我争取了治疗时间;小时候我们这些孙辈谁拉个肚子、咳嗽或者喉咙痛,奶奶拿上她的锄头在田边采上几把小野菜,回家用水煮上,喝上几口,药到病除;有一次三婶咳嗽数月,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没有好转,也是奶奶到山里采草药配上猪肺熬着吃才治好;到后来我们长大了,每年夏天回去,还能喝到奶奶采的凉茶,喝了整个夏天都不会上火;每到冬天,奶奶还会到地里抓蜈蚣,将蜈蚣晒干后泡酒,来年春天喝,我不清楚蜈蚣的药效,不过奶奶喝这种自制的药酒多年,现在80多岁,腿脚灵便,脸色红润。奶奶不是医生,却有一双回春的妙手,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显得弥足珍贵。
奶奶有一个清醒道德的头脑。奶奶脾气火爆,年纪大了,仍没改观,7个子女均已为人祖父母,谁做错了,她还是会破口大骂。母亲经常说奶奶命好,脾气这么差,偏偏7个子女都异常孝顺。尤其是我小姑,经常被奶奶骂,但平时病了照顾、送吃的用的,小姑是最积极的一个。近几年,奶奶已发展到凡是小姑给的东西均不要,小姑没有办法只能托我父亲转交,还不能让奶奶知道,一旦她知晓,不管是什么,她都会丢出门外。我听闻此事,以为是老太太闹脾气,没有当回事。后来才知道,是小姑做了些错事,这在奶奶那里不可原谅,也有违普世的道德观,虽然事情过去了多年,但奶奶爱憎分明,有原则、有底线,拒不原谅。奶奶的7个子女,不说有多大的成就,但均勤劳善良、安分守法、孝老爱亲,这在我的家乡却属不易。我的家乡民风不善,不赡养和虐待老人的现象很普遍,比较而言,奶奶是个幸福的老人。
奶奶有一颗强大柔软的内心。奶奶有7个子女,17个孙辈,她抚养大了7个子女,6个孙辈,其他的孙辈也或多或少的参与抚养,事无巨细都要管。小时候,母亲和奶奶关系紧张,小小的我虽无知却隐约明白,母亲不喜欢我跟着奶奶。每次看到奶奶出去干农活,我就偷偷的跟在她身后,她开始会要我回家,到最后却带上我。大多数时候,她干农活,我就在边上采采野花、捉捉小虫子。“你是什么啊?你怎么这么高啊?”奶奶听见我说,觉得奇怪,寻声望来,发现一条眼镜蛇正仰头冲着我,吐着蛇信,我举着手,作势去摸它。千钧一发,奶奶丢开锄头,飞奔而至,将我高高抱起,远远地跑开。这一系列动作只花了不到10秒,10秒定生死,一定是有什么让一个老太太能克服恐惧、以如此的速度完成一次救援!前几年,一向身体健康的奶奶突然尿血,经过大家轮番劝说终于肯到医院治疗,一系列检查后发现尿血的原因是肾结石,医生建议先微创保守治疗。微创后,尿血没有改观,又开刀处理,可还继续尿血,前后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原因找到了,治疗也是标准的,但就不见疗效,家里人都很着急,只有奶奶,每天吃好喝好,情绪丝毫不受影响,隔壁床的人都说这个老太太一点不像住院的。住久了,奶奶执意出院,辗转找到一个民间中医,吃了两副草药,尿血好了。
奶奶有一副勤劳健康的身体。奶奶今年83岁,每餐能吃两碗饭、一碗肉、一杯酒,背不驼,耳不聋,脸色红润,这得益于她常年劳动。70多岁时还在种田,能供应自己吃的大米,80岁了,还种菜,每天还能吃上自己种的有机蔬菜。子女们劝她别出去劳动了,她说自己能动,不出去做事浑身不舒服。前几年每次回老家,还能收到奶奶给我们准备的有机黄豆、花生,野生竹笋干、蘑菇干,满满一大袋。奶奶稍微年轻时,每天带孩子、孙子,种田、锄地,养猪、养鸡,挖野菜、采草药,样样都做,里外一把抓。但奶奶养猪却一直被我母亲嘲笑,母亲说,奶奶每天起来很早,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的喂猪,猪草剁得细,有时候还有加餐,她自己每天中午才开始喂猪,只喂一次,猪草剁得粗,更别说加餐,可是到年底,她喂的猪却是奶奶喂的两倍大。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奶奶喂猪的热情,她依然每年都养猪,不过别人养1年,她要养两年才能出栏。
今年过年回老家,家里四世同堂。我数了数,一共有70多人,重孙辈20多个。奶奶很高兴,还一直要我们生二胎、三胎,她们那一辈人多子多福的观念还是很浓。爷爷去世时,家里没有得到补偿,但是天佑善良,我们家人都平安健康,越来越好,家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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