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我给大伙念一段啊,咳咳——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缉毒警察……”一名男孩抢走了另一名男孩的作文纸。
“老师评语——梦想要切合实际!”
“缉毒警!小毒罐居然想当缉毒警,忘了‘子承父业’怎么写吗?”
“哈哈哈——”
一阵凉意突如其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被子尚未捂紧,细密的热汗像撞上冷窗的水汽,在额头迅速凝结,反复的冷热交替让我难受起来。
四肢开始抽痛,仿佛电视剧里的蛊虫在爬来爬去,啃来啃去,我的心口被堵了一把浓烟,焦躁难耐,不由自主地翻来覆去,撕扯被子去发泄,然而无济于事。我越挣扎,恶魔就笑嘻嘻的,越发变本加厉。
我哆嗦着手掀开一块床板,掏出一袋白面儿,急不可耐地往嘴鼻上凑,舒服的快感压制了毒瘾发作。
幽幽夜色,黑暗沉眠,我渐渐平息,头脑清明起来。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缉毒警?我嗤笑一声——
我可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毒贩!
一语成谶,呵,宋凌!
我是毒枭“刀狼”最信任的人之一,直属老大座下的有掌监督的“鹰眼”,执武力的“虎鲨”,以及作为联络员的我,我的原名是骆渊,现在代号“蜘蛛”。
所谓联络员,就是沟通上下级以及联系买主,经常在外面跑腿。
不知为何,老大从下层新提了一名联络员与我共事。听说那家伙拉了很多单子,办事不留痕迹,格斗杠杠的,“条子”都在他那儿翻了多次车,实在不能屈了才。
于我,分权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心里翻腾起些咬牙切齿的愤懑来,要是见了,必须给他个下马威,好让他知道知道,贱人就是贱人,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老大语录说,人生就应该保持新鲜感和神秘感,于是没有告诉我那家伙的名字和性别。
十月三日,我与他正式接洽。
“你好,我叫‘鳞翅’,合作愉快!”那家伙穿着黑皮靴、黑紧身裤、黑夹克上衣,鬓角的长发编到了耳后,还有一副装逼装出太阳系的黑色墨镜,居然是个女的!并朝我伸出了手。
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其实这句腹诽说得有气无力,人字拖、工裤配T裇,还人五人六地叼根烟妄图展示流氓气,这样的我确实没什么气场……
一开始就士气受阻,我顿时哑然了。这声音、身形怎么有点熟悉?心脏“噗通”跳了一下,随即我愣在那儿,陷入了大脑求证环节。
“这位师兄,你没事吧?”来音针一样挑破了我的脑细胞,我猛然回过神来,飘忽的眼神开始聚焦,鳞翅的手还悬着。
“你好。”我讷讷地握住她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半晌,我察觉到一股不大不小的挣脱力,才尴尬地放开手。
之后的工作中,我终于看到了那副墨镜下的容颜,是她——余旸!
我震惊了,就算五雷轰顶,也没法劈死我的震惊!
我想过我们永生不会再见,也假设过无数次再见的场景,可全然不是这样的!时隔多年,兜兜转转,我们竟毫无预料地再见了!
余旸——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为什么要像我一样,甘愿当只阴沟里的老鼠?
见到我时,是不是也一样震惊,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后来,我再没有从那双眼睛里,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老相识的端倪来。我们完完全全只是工作上的往来,多的一丝也不会有,情分却是有一丝减一丝。
我找机会问过她,她要么笑而不语,要么转移话题,甚至避而远之,单独行动。一口气梗在我的心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一年将尽,鳞翅给老大挣回了一个大单子。为什么说回呢?
宋凌是个富二代,酒肉朋友也多,我费尽心机把他拉下“毒海”,让他成了我们的金牌买主会员,每次生意可都是老大亲自谈的——那是我最伟大的杰作!
前段时间,听说他聚众吸毒,被“条子”逮了。棋差一招,这是鳞翅放出的假消息,而真正的消息来源于一个可靠的“黑警”,据报,宋凌将与我们加深合作,并选定了十二月倒数第二天在一个废弃塑料厂进行交易。
余旸的城府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啊!夺权篡位,我辛辛苦苦的经营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
奇怪的是,我没有出离愤怒,也不打算有任何报复的小动作。
那是一个星期五,下着小雪,纷纷扬扬地洒落肩头,天色黑得早,远处万家灯火,风雪归人钻进那方小小的温暖里。而我是黑暗里的游荡者,腐蚀世人的肉体,吸食世人的魂魄为生,一生无所归宿。
冬意味着一年的终结,我知道,我在毒巢的辉煌也要结束了!
黑夜的遮掩下,废弃塑料厂内,门窗紧闭,老大和宋凌相对而坐,谈笑风生,一边放着数量巨大的毒品,一边堆着巨额的红色钞票。
“噼里啪啦!”一道道黑影破风闯入,迅捷无比地形成包围之势。
“妈的!条子!”老大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双方开火干了起来,静谧的冰雪天地,塑料厂战火飞扬。
离老大最近的是余旸,她已经掏出了枪。可老大也不是吃素的,看破阴谋后怒火中烧,他像一头走投无路的狼王,癫狂地催死挣扎,亮出利爪与獠牙向余旸扑去。
老大是个高大威猛的壮汉,两人格斗十几个回合下来,由于力量悬殊,老大明显占据上风。
我避开一名警察的攻击,参入了老大和余旸的战场。
“砰!”
一颗子弹正中太阳穴,鲜血与脑浆混杂蹦出。
横行一方的毒枭刀狼堪堪倒了下去,他盯着我,眦目欲裂,死不瞑目。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回头望着我,像看到光年之外的外星人一样惊诧不已。我知道,他们只是对敌友概念产生了冲击。
战火平息,警方大获全胜。
“假时真做真亦假”,余旸果然心机深沉,什么宋凌,什么黑警,不过是被警方控制的傀儡罢了。
塑料厂原本点了灯,现在微弱得摇摇欲坠。苏旸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仿佛在鉴别一块古老的化石,“骆渊,你也是……”
我扯出一丝苦笑,打碎她的期待,“不,我是真的毒贩!”
我以为她会失望,可她浅棕色的瞳孔由里入外荡漾出一圈含笑的涟漪来,透过视网膜,跨越时空,回到那个梦里——
“丫的,奉劝你把作文还回来!”一名女孩把抢作文纸的男孩揍得鼻青脸肿。
我拉开上衣拉链,从里面的一个口袋摸出一张照片来,那是我外出时偷拍的一张侧颜——余旸刚下班,一身天蓝色警服,挽着同伴站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她们应该是说了什么笑话,余旸笑得比太阳花还灿烂。
余旸接过照片,噙着泪花笑了。
我微蜷手指,把双手递给她,她拿出银色手环给我反手套上。
金属的质感冰凉入骨,手掌的温度沁人心脾……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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