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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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于交际的设计
“ 愚蠢的机器! ” 当我经过大厦的大厅时听到一个女士在大喊大叫。她把她的车停在车库里,现在返回来准备把车开走,但首先,她必须支付停车费,使用的收费机被体贴地放在大堂里的电梯旁边,就是那个可以载她到停车场的电梯。她所要做的就是把她的停车票插入机器里,机器会计算她该付多少钱,她可以用现金或信用卡来支付,机器会验证停车通行票并发放给她,然后她就可以在 15 分钟内把车开走,这期间无须支付额外的费用。女士插入了她的停车票并付了费用,但之后就一直没收到经过验证的票据,她需要有这张票据才能把车开走。这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导她。从她的角度看来,所有该做的她都正确地完成了,但机器就是不提供通行票,这种情况下她能做什么? “ 愚蠢!愚蠢! ” 她踢着机器抱怨道。她按下一个按钮, “ 哔 ——” 机器回应道。 “ 它不给我票! ” 她漫无目的地叫喊着,按动更多按钮,得到更多的嗡嗡声作为回应。你可以在图 5.1 中看到一张这台机器的照片。
机器的反应的确很愚蠢,但话说回来,它们是简单的机器。为什么我们期望得更多?即使 “ 智能化 ” 的机器按照人类的标准也不算很聪明。机器不能够了解实际的情况或事情的来龙去脉,它们只能处理设计师曾考虑过的事件,这意味着它们不能够处理意外情况。但意外事件的发生应该被预先考虑到。问题就在于当意外事件发生时,它们总是没有被预先考虑到。收费机的设计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机器的右侧放了一个标记为 “ 援助 ” 的大按钮。在图 5.1 所显示的收费机上,按下这个按钮就有人通过扬声器来回应你,必要的时候,服务员会从位于三层的办公室下来,用人类的智慧来解决问题。
机器通常可以通过接管日常生活里常规的、平凡的那部分来简化我们的生活,这台停车收费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它工作时,不论白天还是夜晚的任何时间,人们从很大的( 12 层)停车库里取车都会变得简单。当机器不工作时问题就出现了:机器带来了复杂因素。
由于机器无法应付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复杂性,所以我们的生活由此变得更加困惑。想要设计那种可以处理所有的复杂性,尤其是那些意外情况的机器,一般都很难成功。不过,还是有很多有益的事情可以做,一个明智的做法恰恰就是让它像停车收费机所做的那样:找人来求助。一个次要的问题和这些机器设计师的设计理念有关:设计师对那些必须使用这些机器的人缺乏同情心。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问题。我们需要那种能以有效的方式来应付意外的设计。机器出现故障是完全合理的,毕竟,人也经常犯错误。但当有错误和故障发生时,善于交际的人这样处理它们:表示歉意,试图解决问题,自始至终积极提供帮助并保持礼貌的态度。这就是我们的机器应该表现出来的基本态度。这种无人应答的情况经常发生在和官僚机构打交道的时候。你的请求可能会被隐藏在幕后的、不可知的活动所阻碍或延迟。尽管与你打交道的人保持友好和合作的态度,但他们可能除了道歉之外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这是种不利于交际的互动,你得不到任何解释,不了解问题出在哪里,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帮助。有时工作人员会和客户一样感到沮丧。我能想象到当办事员们聚在一起时,他们会抱怨那些规章制度妨碍了他们提供更有效的帮助。这里的问题并不是办事员或客户的行为不合情理,而是缺乏足够的信息:工作人员不知道到底在官僚机构的幕后发生了什么,每个人最终都感到沮丧。
当我们操作机器时,同样缺乏一种类似的相互约定。问题在于设计师通常只关注正确的行为 —— 所有东西都运转正常,客户都按照预期的操作进行。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机器在运转,客户很满意。当事情出错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通常,机器不能感觉到出现了问题,所以它会不断要求下一个操作,意识不到客户陷入了困境,无法继续操作。这就是在停车收费机前那个愤怒的女士所遇到的情况。
当设计是由按照自己的逻辑和自我意识来观察世界的工程师来完成的时候,问题就尤为严重。以他们的观点来看,人们变成了阻碍。 “ 要是没有所有周围的这些人, ” 我听到工程师跟其他人说, “ 我们的机器会工作得很好。” 这种心态经常出现在那些把机器组合起来的人里:程序员、工程师和系统管理员。当他们被迫去适应人们的实际行为时,他们说这是让他们的设计变成 “ 傻瓜版本 ” 或是 “ 白痴版本 ” 。
打电话时遇到什么情况会觉得奇怪?寂静无声,完全没有提示。因此你就会挂断电话再试一次。当人们抱怨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他们不能判断系统是否工作正常时,工程师们很生气。 “ 我们真没办法, ” 他们大声说道, “ 人们抱怨电话线路的噪音,所以我们作了巨大的努力来让它们完全安静下来,然后他们又开始抱怨这个! ” 于是工程师们在让线路完全安静之后,又开始把噪声加回来。但为了表示他们的鄙视,他们管这个叫做 “ 舒适的噪声 ” 。这是一种侮辱。我将它称为 “ 有意义的反馈 ” ,它并不舒适,但它是必不可少的。
听说过 “ 信心显示器 ” 吗?每当对着大批观众演讲时,我都面对观众站在舞台上,通常舞台上明亮的灯光令我目眩,所以我看不见任何人。当展示图片时,我也看不见,因为图片被投影在我身后的某处。发言者抱怨说他们需要能看到正在展示的内容。有时一些没有经验的发言者为了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会背对观众,并对着屏幕完成整个演讲。
有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在发言者的前方放置一个显示器,这样发言者就可以面对观众,在需要的时候看一眼屏幕上的图像来检查是否是需要的那一张。这个解决方案成为大型专业演讲的习惯做法。显示器有时放在讲堂的地面上,或是在讲台的地上,或是在第一排座位的前方。有时为了相同的目的,会在讲堂的背后放块大屏幕来投影幻灯片。这样做的反馈很有价值,让发言者看到了和观众所看到的相同的内容。
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是发言者对机器缺乏信心。我们经常看到机器失效,图片不能正确地显示,视频无法播放。作为一位发言者,我完全不相信所有的照片会确实都被显示在屏幕上,我放弃了尝试显示视频:它们只在练习的时候工作正常,在实际的演讲中很容易噼里啪啦地出现噪音或突然崩溃。是啊,我需要信心:机器会正常工作的信心。我想把它叫做恢复信心,叫做信任,但千万别把它叫做舒适的噪音、信心显示器、傻瓜版本或是白痴版本。
我收集了许多例子,关于人与官僚机构之间、人和机器之间、人与人之间的误解、错误传达和糟糕的互动,所有都在精神层面上与这一章中讨论的情况类似。问题是在设计师那里缺乏社会交际方面的规则。这些经历使我相信我们的设计师需要新的思维方式,需要作出善于交际的设计。我曾经这样描述这种需求:我初次尝试发表这些观点时正在一家公司里担任顾问,负责开发一款美国所得税网上应用软件的全新版本。说一说这个复杂的任务:我需要面对无数的规则、需求和不同形式的表格,处理好这些即使对专家来说都很困难。我们的程序试图通过提供信心和保证来帮助人们。人们可以在任何想完成的命令里输入所需的信息,如果还没准备好,也可以跳过几个步骤。每个步骤都有明确的确认信息,显示已经完成的步骤,目前假定的结果,而且一直有一个叫 “ 更多 ” ( more )的按钮,按下去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一特定的步骤是必需的,以及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所得税软件只上市了很短的时间,就由于公司业务组织的内部原因而被叫停。但在它出现的时候,由于其舒适的、辅助性的方法而收到了很高的评价。那是我在善于交际的设计上的第一次尝试(在那个时候,我的客户称之为 “ 情感化设计 ” )。
我从这里得到的启示是,现在是使我们与技术之间的交互开始社会化的时候了。这需要什么?善于交际的机器,沟通技巧的基本课程,机器的礼仪规则。机器需要显示出对与之互动的人们的关心,理解他们的立场,最重要的是要沟通,让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在自己家的办公室里备份我的文件,使用一种技术来保护我免受另一种技术的潜在故障的损害,希望能保护我那些重要的电脑文件免受计算机故障甚至是火灾或地震的损害。我的备份程序(它的名字是 “Mozy” )会与我交谈,不断地提供进度报告,让我知道它正在为我而努力工作,正在做着奇妙的、神秘的、复杂的而且无疑是绝对必要的事情,来保护我远离可能降临到我珍贵手稿上的未知灾害。
首先它告诉我它在扫描我的文件,然后与一些远程的,但应该是位于安全位置的服务器进行连接。它让我知道它所做的一切。在某些时候,它告诉我它正在 “Reticulating splines” ,这个令人费解的技术术语却是不可思议地令人感到放心,它暗示了我不必自找麻烦而去考虑这种复杂的东西,把这事留给专家们去做,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我家里的电脑正在与神秘的不知位于何处的 “ 服务器 ” 交谈,这个服务器属于分散在世界上的 “ 神秘服务器云 ” 中的一员。我所要知道的就是它正在努力将我所有的数据都存储在远程服务器上,以至于即使我的房子烧掉了,即使加州在大地震中沉入海底,我的数据依然是安全的。
但是, “Reticulating splines” 到底是什么意思?备份程序的手册上并没有说。我到上网搜索了一下,得到了差不多 4 万条回应。 “Reticulating splines” 这句话最后变成了一个业内人士的笑话。游戏开发人员威尔 · 赖特( WillWright )说他将这句话插入到电脑游戏 “ 模拟城市 2000” ( SimCity 2000 )中是因为 “ 这听起来挺酷 ” 。这句话从那时起就一直持续在游戏中出现。而且,自然也在我的 Mozy 备份程序中出现。不过,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触及了技术人员的社会互动的平台,这里通常只有很少量的沟通,很少有社交技巧,即使一个荒谬的短语也是令人放心的。 “ 请不要用你漂亮的小脑袋来想这件事, ” 这项 “ 技术 ” 屈尊向我解释道, “ 在这种情况下,我正在把那些令人讨厌的曲线结成网。 ”
我们依赖于我们无法理解的机器和系统,无论是国际银行业务操作,贸易的管理,还是货物和乘客的调度安排,甚至是航空公司的票价系统,规则都是如此复杂,因此没有哪个人会期望完全掌握它们。即使是家用电脑的操作系统也会包含超过 50 万行的命令。
我们与我们的技术之间缺乏理解并不只是单方面的:它有很多方面。技术不了解我们,甚至都没有尝试理解一下。当事情出错时,信息的缺乏使它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的技术世界是越来越不善于交际。我看到过世界级的领导人由于相当简单的问题而陷入技术上的困境,问题的原因就是缺乏相关信息。
机器当然是没有智能的,尽管工程技术界正努力尝试赋予它们一些。但不管有没有智能,它们需要有社交的态度,这也是很少被考虑到的一点。这个责任其实属于设计师,而不是机器,因为智能、礼貌、同情和理解都是由设计师和工程师来植入的。当然,作为像我们这种每天都必须与计算机打交道的人,我们看到的是机器,不是设计它们的人。对我们来说,是机器缺乏理解力,才使我们受到了挫折,问题出在它们身上。
人们通常为了一些级别较高的目标而做事,单个任务组成的活动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步骤。例如,我们可能有个高级别的目标 —— 和朋友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其中包括为他们烹饪晚餐,这个活动本身已经属于高级别的活动了。烹饪作为一项活动是由许多较低级别的活动,也可能包括较低级别的任务组成的。把一把刀磨快是切菜的子目标,后者也是准备菜品的子目标;但是这些活动都没有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社交晚会 —— 这个高级别目标更重要。
虽然我们经常为了追求一些较高级别的目标而行动,我们所使用的工具通常也是专业的,但我们没有用于重要目标的工具,那些工具只是为较低级别的行动而准备的。
为特定的任务而设计的工具和我们的高级别活动之间的距离不会导致使用机械工具的困难。原因是这些工具有稳定的、容易理解的性质。人们能够预计出工具的反应并在其高级别的需要和工具的能力之间作出平衡,以确保每个低级别任务可以恰到好处地适合高级别的目标。
使用智能工具时,问题的出现通常是由于机器里规划好的行为和预期状态与人的行为和预期状态之间的不匹配。我们常常需要在活动中的某个阶段改变我们的目标,我们也可能会决定替代和更换一些步骤,或是颠倒次序来做事情。不善交际的工具通常没有能力来应对这样的变化。此外,大多数活动都需要使用多个工具、多种技术,但你绝不会从工具的设计上猜到这一点:所有的工具都被设计成好像在操作时它是唯一被使用的东西。我们孤立的、与使用环境无关的智能工具不可能善于交际。一款善于交际的设计能够很好地支持高级别的活动,就像支持较低级别的任务一样好。
还有另一个问题:中断。同样,大多数工具被假定成在没有其他任务会打断的工作环境中使用,并且假定工作是一口气干完的。但现实生活提供了一个持续不断的事件流,我们将不断地被朋友、同事和老板打断。我们离不开我们的个人生活,所以在不相干的活动之中,我们也许还想与我们的朋友和家人交谈。许多活动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我们可能不得不中断一下来休息、进食,或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最后,人们往往同时处理多个任务,大多数活动都包含大量同时要做的事情,并且,我们通常都同时思考或执行多个活动。
中断产生严重的心理负担。例如,如果我们正在阅读,中断意味着我们要找到之前正在读的页码并重新构建我们的思考结构来继续下去。如果我们全心投入到精力集中的工作和心理活动时 —— 比如在编程、写作或设计中需要做的那样 —— 由中断而引起的干扰就更加严重。心理学文献中有很多研究证明了中断引起的高认知工作量和由此产生的任务完成过程中的低效率。有关任务执行情况的研究文献中指出中断会导致错误:人们会忘记之前的位置或状态,有时需要重复一个已经完成了的任务或跳过一个尚未完成的步骤来继续,两种情况都会产生严重的消极后果。此外,当一个任务打断了另一个,那么由于需要重新启动的时间,所以每个任务都会变慢,所需的总时间可能会远远大于没有任何任务被打断的状态。
生活有办法把很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在许多关键的行业中,中断可能就是生命威胁。为了避免中断所造成的问题,商用航空的飞行员不允许随便交谈或在起飞和降落的过程中与机舱工作人员相互影响,这是在驾驶舱的工作中两个最重要的时段。医疗工作过程中的中断受到特别的关注,因为在紧急情况下,高度集中的精神被不断打断的话,往往会出现意外。即使每个任务和问题都很简单,与一连串的动作交织在一起,最终的结果还是会不断地造成出错的可能性。
在任何紧急情况下,新的事件都会不断发生,其中许多事件都很紧急,会因此打断其他任务。随着技术不断地侵入日常生活,被打断的情况的数量就在不断增加,因而使最简单的任务也变得复杂,增加了错误,降低了效率,并增添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压力和混乱。
我们应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当中断不可能停止时,我们就需要辅助设施以保持我们在各项活动中的位置和状态。工具或机器需要带有内置的自动方位记录和提醒功能。它应该被设计成带有识别功能,使得工作人员可以离开活动,并可以迅速返回,需要一种快速和方便的方法来记住已经做了什么,现在需要做什么,以及当前状态是什么。所有的关键信息都需要保存好,这样即使失去电力,也很容易恢复中断发生前的精确位置和状态。另外,因为一台机器上的一个活动可能为了应用其他活动而被清除,必须能够很容易地将机器返回到初始的活动上,并从它中断的位置继续开始(并伴有相关的身份和状态显示)。我们当今的技术很少有支持中断的。
关于外观的事。任何设计对象都是其所处环境的一部分,但就设计而论,令人惊讶的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设计对象的环境和社会影响。每个东西都被设计得犹如一个小岛,不依赖于实际的使用情况、周围环境和人们所受到的影响。
杂志里的建筑和室内设计的内容,建筑物、办公室和家庭的照片总是一尘不染,井然有序。草坪被仔细修剪过,人行道上没有裂痕。在室内,没有文件被乱丢在桌面上,没有无序的状态。在厨房里有漂亮的一碗碗的水果,没有脏盘子。
在各种设计竞赛和工业设计师们的杂志里同样有对产品实际使用环境的忽视。我曾经在几个设计竞赛中做评委,在那里所有创意设计都被展现在原始的环境中,没有电线或插头,没有人,没有周围的活动。我尝试过改变规则,以便在将来,所有展品都必须展示其在使用中的状态,带有所有必要的支持装备,包括电源线、扬声器连线、网络连接外设 —— 所有的一切。我的评委同事们耐心地听了我说的,带着宽容的微笑,但什么都没有改变。
设备前面的设计备受重视,因此都被造得美丽而优雅,与此同时其背面被忽视了。但在大多数的商业环境中,甚至是在家里,美丽的一面只能被使用设备的人看到,而其他所有人 —— 访客、顾客、客户、朋友、甚至家人 —— 必须看着设备的后面。大多数东西的后面,不论动物还是科技产品,都不是由于它们的美丽而闻名的。图5.2 显示了一些典型的结果,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关于这个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 恐怖故事 ” 。对使用方式的忽视会把简单的、有吸引力的物品转变成复杂的、丑陋的东西。当独立的、简单的设计组件被放在一起时,结果会变成令人恼火的复杂。看一下图 5.2 所展示的例子,它们不仅是看着丑陋,而且由此产生了纠结在一起的电线,有时还是在难以触及的位置,使得连接、断开连接和检修连接故障这些任务变得很复杂。
在公园或大学校园里走走,在那里整洁的人行道和小路中间,你会发现凌乱的人类足迹,人们踩踏出来的土路穿过空场、草地,甚至是花坛。这些土路都是社会性语义符号,清楚地表明了人们的愿望和规划者的设想并不匹配。人们在走路时尽量简化他们的路径,总是喜欢更短的路线,即使这样做意味着要穿过花园或跑上丘陵(见图 5.3 )。
景观设计师和城市规划师很不满意他们设计的场地被破坏掉。规划师厌恶这种行为,把它们当做自私的懒人对别人精心设计的成果的破坏行为。这些人为的路径被称为 “ 愿望线 ” ,因为它们反映出人们所希望的路径,即使正规的街道布局和人行道也不容许这样的路径。明智的城市规划师应该注意听取这些愿望线中隐藏着的信息,当愿望线破坏了原始的规划,这就是个信号,表明了设计并没有满足人们的需求。有一个常见的传言,说是有些大学校园里有根据愿望线设置的人行道,完成的做法是先不放置人行道,直到建筑物被使用了差不多一年之后再沿着人们在建筑物之间穿行所踩出来的路径来规划人行道。尽管我经常听到这个故事,但我对此表示怀疑。为什么呢?因为它太过明智,太过于人性化,以至于不可能被实施。我甚至也还没有找到过直接证据,只是听到过这个故事而已。没有实施的可能性是由于这几个原因:当学校在进行建筑施工时,他们希望要完成建筑然后让人们进去工作;此外,如果人行道被延迟铺设,人们会抱怨那一整年的泥泞道路;最后,施工预算中包括人行道的部分,预算不太可能在项目的其他部分都完成后继续保留一整年。顺便说一下,家具也是相同的情况,当一所大学的新建筑建设完成的时候,大学就会适时地给予一次性的家具拨款,它必须在财政年度结束之前用掉。不管是否有些空间是故意空置来用于将来的扩充,在没有搞清家具的未来使用者到底需要什么的情况下,家具必须在预算的最后期限前购买完毕。
图5.3
按照愿望线来建人行道可行吗?也许是的,但这样做就是挑起了与不易理解的、非常不善交际的官僚机构的斗争。一些景观设计师厌恶人们从他们美观的、令人愉悦的布局中走捷径穿越。一个愤怒的景观设计师称这是 “ 因为那些令人讨厌的懒人,宁愿采用从 A 到 B 的最短路线,而不愿意使用铺设好的预设路径 ” 。他称这些为 “ 景观中的污点 ” 。不要屈服于那些令人讨厌的人,他争论道。他想迫使他们采取正确的行为,在他们的路径上放上栅栏:规划师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很多人可能都表达过这样的情绪。人们穿越草坪甚至花坛。一旦大量的人开始使用公共空间,往往就会受到相当大的破坏。建筑物里的居民会在他们的窗户上贴上纸板或铝箔来挡住耀眼的阳光和海报,海报、标志和通知书把大学校园的墙和人行道弄得乱七八糟。是的,这些行为都令人恼火,破坏了原本优雅的设计,但如果说有什么是根本上令人恼火的,它应该是针对那些缺乏社交能力的设计所引发的回应。
人们为什么要在草坪或花坛上穿越?因为人行道和设置好的路径都没有放在人们所需要的地方。建设物里的居民为什么挡住了窗户?因为不这样做生活就会变得太难受:耀眼的阳光会使工作变得很困难,使计算机屏幕没法看清,并把室内变得很热。为什么那些标志信息被放得到处都是?因为那些标志信息是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所必需的。标志信息经常被用来解释如何使用物品,解释为什么有些东西无法正常工作,或只是简单地发布事件公告,但没有其他更好的地点来把公告发布出来。
愿望线显示了人们的真正行为是怎样的。为什么不把愿望线作为有价值的参考,并据此来相应地修改路径?为什么要在人们的生活中增添不必要的复杂?
愿望线象征着懒惰吗?答案是肯定的。但懒惰实际上是物理现象中的基本规律,被称之为 “ 能量最小化 ” 原理。所有的物理系统都会采取尽量减少能源消耗的状态:人类也是如此。那些信奉使用物理障碍来阻止人们去选择更有效率的路径的景观设计师,并不是在为必须要使用这个空间的人们来作设计。公共空间是为人准备的,除
非它是一件艺术作品。隐藏在以人为本、善于交际的设计中的哲理是:为使用它的人们的利益服务,考虑到他们的真正需要和愿望。尽管术语 “ 愿望线 ” 最初是用来表示人们所寻找的穿越场地最有效率的路径,这个术语也可以扩大到包括任何人类自然行为的指示器。一个叫卡尔 · 迈希尔( Carl Myhill )的研究员,显示了在使用设计得很糟糕的系统时,人们作出的尝试所留下的痕迹与愿望线基本相同。道路上的刹车痕迹,长椅和楼梯上的磨损痕迹,甚至填写了正确信息的表格也不是添加在设计师预设好的方块里。迈希尔表示,如果只是简单地观察人们的行为,设计师的意图和观察到的行为之间的差异能够提供有价值的设计信息。
愿望线是人们期望行为的重要语义符号。明智的设计师和规划师会注意到这些语义符号,并作出适当的响应。一个相当简单的简化事物的方法就是使用人们实际行为所留下的痕迹,来设计出支持人们愿望的系统。然而有的时候,设计是为了激发,这就是艺术作品的意义所在,有意创造出得以激发思考和讨论甚至争论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最好的办法是忽略市民的投诉。例如,我有一个由法国设计师菲利普 · 斯塔克( PhilippeStarck )设计的榨汁机(他称之为 “ 外星人榨汁机 ” ),它不是很擅长制作果汁,在互联网上有关于它起不到榨汁作用的无数评论。那又怎样?这是件艺术品:斯塔克自己说过做这个的目的是创造对话。我把它当做艺术,并将其陈设在我的客厅里,我在厨房里使用了更具功能性的榨汁机。
有时忽略人们的愿望并制约行为以适应美景是合适的,这适用于艺术作品,意味着引起争论,但这也适用于防止不安全的、危险的或非法行为为目的的情况。在这些情况下,设置障碍来防止 “ 不适当的行为 ” ,设置警告标志,甚至通过法律来惩罚这种行为都是合理的。在这里,有意识地使不当行为难以出现就是设计师的目标。标志并不总是起作用,如图 4.6 中生动的画面所显示的那样,有时会增加复杂性和引起困难。愿望线表明了真实的偏好,但并不是所有的偏好都要被适应。
愿望线在物质世界中是可见的,因为当人们漫步穿过土地时,他们踩乱地面,留下痕迹并损坏植物。越多的人走过相同的路径,就留下越强烈的标记,对地面和植物生命的影响就越大。这一点同样适用所有物理行动,每个行动都会留下一些使用的痕迹。当人们读书时,可以根据纸上的污迹、翻卷的页角、折痕和书上的批注来找到他们的痕迹。即使书脊也反映了使用信息,可以很容易地翻到经常使用的那一段。在电子世界里,我们也会留下痕迹,只是这些痕迹不借助技术的辅助是看不见的。即使最简单的活动也很容易留下痕迹。穿过走廊时,一个摄像机记录了通过的情况;使用信用卡时,留下了购买了什么、多少钱、你在哪里使用的这些记录信息;查询一些电子信息时,你不仅留下了关于你问了什么的信息,还留下了提问之前和之后一刹那的活动信息。信息,不论是通过语音还是电子通信服务,都必须被记录下来以传递给收件人,收件人在收到信息后,虽然他和发件人都可能会试图删除或销毁信息,但还是留下了他们的痕迹。
我们留下的痕迹能够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不仅与我们自己的行为有关,还与普遍的人类行为有关。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科学家致力于研究这些由此产生的互联网络:人关联到人,人关联到物理位置,关联到系统和组织。这些痕迹能够用来简化我们的生活或是使生活更复杂。
把痕迹作为社会性语义符号使用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就是人们在阅读杂志、书籍、科技期刊和互联网上的内容时留下的记录。自 20 世纪初起,这些痕迹的重要性开始被认识到,很可能开始于 1934 年保罗 · 奥特莱( PaulOtlet )的《条约文件》( Traité de documentation )和 1945 年万尼瓦尔 · 布什( Vannevar Bush )的 “ 麦麦克斯存储器 ” ( memex )概念。
奥特莱在 20 世纪的中叶于欧洲完成了他的工作,但第二次世界大战干扰并弱化了他的成果原本可以产生的影响力。布什作为电气工程师,在战争中是美国科研成果的领导者,他则更具影响力一些。在 1945 年,一篇发表于流行杂志《大西洋月刊》( The Atlantic Monthly )的文章中,布什提出了 “ 存储器扩展 ”—— 麦麦克斯存储器的产品,能够显示书籍、电影和其他阅读材料,并自动创建和跟踪相互之间的交叉参照(记住,这是超文本和互联网被发明出来的半个世纪以前)。布什认识到由读者创造出的痕迹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它们将简化学者研究此主题所作的努力。因此,布什写下:回到早期使用参考书目的那个时候,当我们认为所有的行为是积极且良性的情况下,那些衍生的痕迹将对其他人有极大的价值。因此,奥特莱在 1910 ~ 1934 年期间和布什在 1945 年预想了一个读者会留下他们的痕迹的世界,这痕迹如同一本书一样有价值,因为它们让新手可以在一个题目中遵循大师的足迹 —— 大师留下的痕迹,参考他们创造出的连接关系。如今对这些想法的实现却有些虚弱无力,互联网允许想法之间的链接,但只能通过由人类的网站开发人员(或机械的算法)所给出的明确链接,或通过搜索引擎的使用中形成的链接。奥特莱和布什所想的都是一个读者可以遵循任意一个人明确的行为痕迹。
遵循其他研究人员的行为痕迹听起来像个好主意,但我不相信它有多大价值。它真的能简化我们的工作,还是所有错误的痕迹和不断的重新开始反而会使我们的生活复杂化?我们如何知道哪些路径是对我们的目标有价值的呢?举个例子,假定你遵循我写本书的这一节时的调查工作痕迹,你作为一个读者,可以跟随我徘徊于在线版的《大英百科全书》、维基百科、图框和箭头的网站、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信息管理和系统学院的网站,加上我和研究团体成员之间有关这个主题的电子邮件。一路走来,我发现了新的人和新的信息来源,但我也撞进了很多死胡同,跟很多人交谈后发现他们无法提供帮助。如果你作为读者遵循这些痕迹,恐怕得不到什么启发。毕竟,这条特定的研究途径花了我近两个月时间,期间伴随着很多失败和挣扎。在许多情况下,最好的方法不是遵循这种途径,而是接受他们的研究成果。
盲目跟从他人留下的痕迹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可能是虚假的痕迹,故意放在那儿来欺骗或误导我们。多维空间和万维网的早期工作者假定用户都是善良的,只想要指导和帮助别人。今天,我们清楚地了解到,有很多人仅仅是为了制造乐趣;很多人只是为了制造麻烦。很多人有狭隘的看法,他们想要压迫别人;他们努力地传播自己的理论架构,同时努力消除所有其他理论的提示信息。
学者们通过论文中的参考和引用留下了他们工作的痕迹。你可以在本书的注释中看到一个例子:取自他人作品的想法会被归功于所引用文章的作者。法律制度是引文汇编的先驱之一,从 19 世纪晚期开始就列出了从一个法律观点到另一个观点的参考。律师对这些痕迹的重要性有长足的认识,尤其是很多法律都基于先前的惯例,因此知道哪些案例是引用了哪些其他的案例是非常重要的。在 20 世纪 50 年代,尤金 · 加菲尔德( Eugene Garfield )认识到对科学论文作逆向分析将会是有价值的,看看有多少研究遵循了所给出的被引用作品。由此诞生了现代引文分析,起初是由手工完成的,而如今已经完全自动化了。引文索引不仅对研究学者们有用 —— 能够通过引文向前追溯到某个学术思想在当时的影响,它也成为一种广泛使用的针对学者重要性的评级工具: “ 在过去一年里有多少人引用了你的作品? ” 院长可能会在雇用、保留或晋升的评定中提出这个问题。
由我们所有的物理和电子的活动痕迹形成的社会性语义符号会成为对我们生活的有价值的补充。社会网络是把一个人链接到另一个的重要方式,包括朋友、共同的爱好,教育、工作和游戏的团体。结果所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为人们的兴趣和团体之间的联系提供了有价值的见解,使人们随时跟老熟人保持联系并发现新的伙伴,能够得到问题的回答和建议,同时也为窃贼和执法机构、广告公司和销售人员、从朋友到麻烦制造者提供了丰富的信息平台,不论你是受益者还是明确的反对者。
今天,这些社会性语义符号构成了电子信息世界中的一个重要工具的基础:推荐系统。我们为什么愿意看畅销书榜单上列出的书?或者,在电子商店中面对着一排排令人生畏又大同小异的设备时,为什么我们经常会找店员提供帮助,希望他指着一个产品说 “ 这是我们最受欢迎的产品 ” ?这些都是原始的推荐系统的例子,推荐的建议基于物品的纯粹受欢迎程度,很像我们挑选未知的餐馆时会避开空荡荡的那些一样。选择人气高的是个好的开始;毕竟,如果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东西,那它就一定不差。这些推荐系统不同于书籍、电子设备或餐厅评论家发表在报纸或杂志上的专家推荐。在这些专业的评论中,我们要判断我们是否同意评论家的偏好,哪些评论看起来像是有人为了利益而写的,而不是通常的读者、用户或餐厅顾客的客观意见。
畅销书排行榜根据的是销售数据,这既是它们的优点,也是它们的缺点。没有人是一般的:每个人都在某方面与众不同。如果推荐是来源于那些兴趣、偏好和技能水平与我们自己大致相同的人该有多好!这就是现代的推荐系统。因为人们的行为被以电子的方式捕捉下来,不论是通过电脑、电话还是信用卡的使用,都可以根据广泛的特征 —— 包括他们正在从事的活动、年龄、居住或工作地点和对相关物品的喜好程度来把用户区分开来。
在信息空间的虚拟世界里,每一项活动都留下了痕迹。所搜索的问题道出了一个人的兴趣,那些已读过页面也是,尤其是那些被回头查阅的页面。在商店里,浏览和购买的物品提供了兴趣的记录,就像在雪地里的脚印提供旅途的记录一样。不同的是推荐系统可以从痕迹中作出选择,只遵循那些兴趣和目标与你相似的人留下的痕迹。
当你在购物时,商店知道你已购买了什么,如果是一个虚拟商店,它会知道所有你考虑过但没有购买的物品。当你看节目、视频或电影时,程序提供者可以确定哪些部分你看过,哪些部分你跳过了,还有你重复看了哪些部分。在电子书和文章方面也是同样的。你的活动详情可以被提供出来:不只是你看过、读过或做过什么,还包括如何、何时,有时甚至是与何人一起做的。
推荐系统现在正在快速增长。书商会告诉你和你兴趣类似的其他人都喜欢什么,在购买或租赁产品和服务时也是这样,音乐、体育、餐厅和服装行业同样如此。同样的原则也被用于执法机构来创建详细的形象描绘: “ 喜欢这种东西的人, ” 系统会告诉警察, “ 已经制造了麻烦。 ” 这些 “ 麻烦 ” 可能是 “ 抢劫银行 ” 、 “ 谋杀 ” 甚至是 “ 抱怨警方的行动 ” 。
这些系统简化了我们的生活还是使生活复杂化了?它们靠针对基于共同的背景和兴趣的人提出一般性的假设来工作。因为它们积累了大量的个人的信息,所以它们的工作能起到作用。它们在通常都工作的不错,但不是在每个特定的情况下。当系统推荐图书或餐厅,但让我们可以自由地忽略该建议时,我们就会受益。在这种情况下,系统简化了我们与生活中的复杂成分之间的交互。但当系统出现故障时,当把它们用于预测个人的行为,特别是当它们试图预测非正常和非法行为时,平均值预测的使用就是不恰当,出错的可能性和代价都很高。在这些情况下,虚假的预测为个体和社会都制造了令人困惑的复杂。
支持群体是善于交际的设计的标志。对群体的支持在图 5.4 所示的活动是显而易见的,但群体几乎总是被卷入到活动中,即使在还看不到其他人的时候。所有的设计都有一个社会性的成分,群体有不同的哲学、见解和议程,能够使活动变得复杂化。
在图 5.4 所示的会议中,设计已经提供了和物理空间一样尽可能多的对会议结构的支持。会议特意在位于落基山脉的独立营地举行,时间是冬季的中期,与会者想去任何地方都很不容易。它被组织在一个相当 “ 空余的 ” 时间,这意味着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讨论会议的主题。房间本身就是善于交际的,有食物、椅子、聚在一起的地方,如同一个有意组织的团体活动:图 5.4 ( b )的拼图游戏。这些空间的目的是促进互动交流,使非正式的讨论和辩论成为可能,正是横跨不同群体的科学观点得到传播与发展的关键。
注意这次会议通过隔离来优化了社会性互动,会议鼓励集中互动,仅限于与会者。这就是一个少即是多的例子:更少的机会提供了更多的关注和深度。人自然而然地具有社会性和交际性。通过恰当的善于交际的设计,我们可以得益于人们的技能,争取让他们了解正在发生的活动,这样,如果出现问题,可能的行动方针就能被理解。就是理解将复杂系统转换成简单的。
群体的理解通常会比个体的理解更强大和牢靠。
对机器和服务的设计都应被认为是一种社会性活动,对交互作用的社会性属性应该得到像活动的成功完成一样的关注。这就是善于交际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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