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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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柳柳坐在楼梯台阶上，焦急地给父亲打电话。门内，老年机一直在响。

她用力地拍打着房门，想把父亲叫醒，可是无人应答。

父亲独居多年，基本由钟点阿姨照顾，柳柳和老公祥祥每周去看望父亲两次。今天正值阿姨轮休，则柳柳就会在这个时分来看父亲。

她赶早去集市买了一周的生活用品，大包小包的东西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可是，她要快点，再快点。她还要去菜场买熟食给父亲换换花样。上次他老人家来电说，想念东记的早点，柳柳就记在心上。她深知，东记是出了名地“蜿蜒长龙”，就命祥祥先去排队。

南方的冬日是湿冷的，零下的早晨更是刺骨的。柳柳心疼祥祥，祥祥没有埋怨，反而安慰她，“不就是一个懒觉嘛，至于不！何况是为了咱爸！别多想！”

等柳柳把车停好后，她从反光镜里看到老公的影子。影子很小，缩成一个点。镜中人都是原地哆嗦着，口吐热气。热气在前，老公的影子被雾化，成为水蒸气。

柳柳突然很想哭，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心情。虽然老公很贴心，但是他理解不了独生子女的孤独和无助。在柳柳出生的年代，家家都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是知识分子，思想前卫，标新立异。为了自由，选择解放自家的生育计划。有了一个柳柳，便已足够。柳柳小时候不觉得，认为父母很了不起，敢于和时代做斗争。可是，当母亲撒手人寰，独留父亲之后，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她未过半百，却满目疲惫。

骄傲的父亲不要去养老院，也不肯和他们同住，只想在这里守住他和母亲的回忆。柳柳左右为难，她应该支持父亲的长情，还是考虑父亲的健康。

父亲是离休老干部，在战争年代给前线送过信。那时，他的一只耳朵被炮火震聋。虽然身体上无碍，但是留下了终生的耳疾。一般，他都用一只耳朵辨声。现在，随着年岁增长，好耳朵慢慢退化，俩耳近乎全聋。柳柳给父亲准备好几副助听器，都被“戴的不舒服”为由而束之高阁。于是，柳柳要通过大喊大叫的方式和父亲沟通，可往往是鸡同鸭讲。一个充耳未闻，一个歇斯底里，最终是不欢而散。柳柳没有说服父亲，有时还会被父亲控诉她的坏脾气。

如果说青春期遇上更年期是一场叛逆拉锯战，那么更年期遇上返老还童期就是一盘死局。更年期根本赢不了返老还童期。对于自己的父母，他们无力辩驳。柳柳曾想在死局中找到生机，可是徒劳。她无奈，为何年轻时的父母不多生几个子女来养老送终，搞得现在她如此狼狈。毕竟一对一和多对一的区别，还是显而易见的。

柳柳不是不孝，只是和“精力旺盛”的父亲相比，她太弱了。

这不，父亲昨夜又反锁门了，把柳柳关在门外。

这是第几遍了。耳旁风的父亲根本无视柳柳的忠告，继续我行我素。现在，她的钥匙插进去拔不出来了，父亲的手机又在门内来回响。她生气、恐慌、无助、祈祷。在门外的一个多小时里，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老公一如既往地处理繁琐的事情，她只是在门外踱步，不断地告诉自己没事。

终于，开锁匠把门打开了。柳柳抢先冲进房间，看看父亲有没有事。结果，他老人家正在研究报纸。大幅的版面背后藏着一个认真的学生，正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女儿，他们是谁啊？”

柳柳欲发作，被祥祥拦下。祥祥赶紧对岳父说：“爸，没事！他们是来看你的。”

柳柳背过脸，冷嘲热讽道：“哼，你晚点就看不到我了。”

祥祥用手肘碰一下柳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父亲没听懂女儿的语气，说：“女儿，你要去哪里啊？”

柳柳走到门口说：“医院。”

然后，柳柳走到厨房，一边整理冰箱，一边嘟囔着：“不是听不见嘛。”

这时，父亲高声对她说：“女儿，多做几道菜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