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六年的西京城时常刮风,风中带着些血腥气,一径吹到未央殿中。未央殿的夜幕下落了一地的叶,打开的宫门幽遂深沉。风平漠的甲衣冰冷刺骨,手中的铁枪却没有一丝动摇,看到司礼太监提着宫灯匆匆走来,风平漠抖了抖身上的落叶,跪在地上的双腿纹丝未动。
“风侯爷,陛下说了,您是宰相之才,领兵打仗就算了吧!”司礼太监弯着腰恭敬的看着风平漠。
“风家世受国恩,代代执戟,今狄夷犯边,风家当身先士卒。于私平漠当报父兄之仇,于公当一雪国耻,望陛下托臣讨贼,定我边疆!”
看着没有一丝迟疑的风平漠,司礼太监摇了摇头,又匆匆隐没在未央殿的黑暗中。未央殿的灯火未熄,赵祈看着案前的血书,眉头紧皱,司礼太监还未行礼,赵祈便紧张问道:“回去了吗?”
“禀陛下,风候还是不愿回去,他说风家世受国恩,此时当身先士卒。”
赵祈一拳砸到面前桌案上:“平夷去了,平蛮去了,他风平漠还要上阵,难道他当真想让风家绝后吗?”
“风家是将门,陛下。”司礼太监提醒道。
将门,是啊!风家是将门,自开国以来,十五位战死,十五位身残,风家百年将门,子弟却从未过百。风仲闻殉国时,三子最大才五岁,其弟仲达,未及弱冠,领兵百战,身死漠北,风仲闻长子平夷十六岁战死,次子平蛮二十二岁领三千兵马当五万之师,战至力竭而死。如今风平漠年方二五,长平四年举进士第一,授翰林学士,入值文渊阁。风家仅存一子也要上阵,先帝欠风家的,是还不清了,如今朕也是还不清了,赵祈想。
“罢了,让他去吧!风家不能被朕毁了。”赵祈挥了挥手。
“传陛下诏:临淄侯风氏平漠,上承国祚,世传干戈,今狄夷犯境,特授临淄侯征西大将军,擢卢国公,即日领征西军赴西疆,扬我国威,一雪国耻。”司礼太监捧着朝服,手持诏书递给跪在地上的风平漠。风平漠三拜叩首,面向宫门高声道:“臣必不负陛下托。”方起身接过绶印、诏书、朝服,翻身上马。
司礼太监鞠躬谢道:“国公此去,望不输先祖遗风,方不负风家满门英烈。”风平漠重重扬鞭,绝尘而去。
“可惜了,三岁能诗,六岁作文,十六岁所上‘至元三策’震动京师,凤家百年方出此文学之士,本是丞相之才,如今却要去西疆,但愿不要出事才好,否则陛下可真是于心难安了。”司礼太监喃喃道。
史载:长平六年冬,卢国公风平漠至西疆。初,将士以平漠音婉约不能聩耳,平漠以炭炙喉,声喑哑,是以众服。三战,胜,斩敌五万余。长平七年,西进,以二万之众进千余里,夷率众十万,围之,苦战三十日,粮绝,身被数十箭,乃死。
“平漠啊!你风家如今不会再有人战死了!你该安心了吧!”赵祈盯着浸血的甲衣,双拳紧握。
“禀陛下,卢国公之妻风苏氏请战。”司礼太监跪在殿外,捧着风苏氏的请战书,不敢抬头。
“风苏氏?他风家都已经绝后了,她还要干什么?一个女子如何能上战场?驳回,不必再议。”赵祈怒道。
“陛下,风苏氏说卢国公去时自己已怀胎,如今产下一子,风家得续香火,丈夫受辱,为妻当为之报仇,使夫君泉下得安。”
“什么,还有一子?命风苏氏携子来见,即有一子,便当教子成长,况且女子如何领兵?使其子承爵,加封风苏氏诰命,即刻进殿。”赵祈有些激动。
“陛下,风苏氏,是苏庭泷之女。”司礼太监禀告。
“苏庭泷,”赵祈瘫坐在椅中,“又是将门,朕究竟是幸与不幸?幸有此臣,不幸有此痛。这西疆不平,朕的臣子就永无宁日吗?西疆不平,国朝难安!”
秋八月,风苏氏率百万之师,平西疆,斩敌百万,西疆无人。
“风平漠之子叫什么?”赵祈拿着西疆战报问道。
“定疆。”
“呵呵。如今西疆无人,北蛮绝迹,夷羌南迁。这定疆终是不必了,将门也该歇歇了。厚葬风苏氏,赐‘将门国风’印与风家,风家与国同休,世受厚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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