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学

尽管我们很多人从小就念叨着上大学，然而究竟大学上什么，学什么，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点我曾经向许多同学求证过，能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上大学，上大学要学到点什么的人，不过十之一二，我当然在那剩下的十之八九当中。

以前常听老先生念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后来虽然通读过《大学》，却只记住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个词，于立身之道，修学之心似乎并无裨益，大概因为我太过愚笨。当然此大学非彼大学，后来有幸拜读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长之演说》，才恍然明白我最大的困惑，不过没有“抱定遵旨”而已，可那时已经大学四年级下学期，惶惶然准备毕业，亡羊补牢，为时确实有些晚了。

所以我的大学生活，总体来说乏善可陈，不过“平时则放荡冶游，考试则熟读讲义，不问学问之有无，惟争分数之多寡；试验既终，书籍束之高阁，毫不过问，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责”，不知有多少同仁和我同感。

我和香雪的学校离得确实不远，都在江南，相邻的两个市，火车不过两小时，车票九块钱。去学校报名的时候，我和香雪先到她们学校，为她报完名，安排好住宿，我才去我们学校报名，以后的日子里，这两个火车站之间，来来回回，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军训结束之后，我又去看她，她显得特别兴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在和我说着他们班的趣事，哪个同学晒晕了，哪个女同学不想军训天天说来例假了，好多同学脸上晒得掉皮了，嗯，这个倒是实话，好像我们宿舍有哥们也是如此，不过我们俩都是乡下晒习惯的，自然没有此等忧虑。

大约这便可以归结为性格不同吧，或者是三观不付之故？我总是觉得上大学很迷茫，好像突然失去了该努力的方向，因此对上大学的感觉很是平淡，而且我喜欢乡下的宁静。香雪却显得很是兴奋，她喜欢城里面的热闹，视城市的喧嚣为天堂，可她不明白这个天堂其实并不美好，因为钱。

正式上课一月有余，我也渐渐理清了生活的节奏，大学的课程并不紧张，稍稍用心考试当没有问题；宿舍几个哥们都好相处，我没有手机电脑，偶尔借用一下也都很和善；学生会和各类社团都没有参加，一则我舍不得十块钱的报名费，二则我觉得没有时间；剩下的就是生活费的解决问题。

以前上高中是在县城的，家里面每个月给我的伙食费及零花钱200块，我吃的多往往不够，香雪吃得少，每到月末总靠她接济。上大学爸妈给涨了标准，每月300，不要小瞧这300块，乡下人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可到这边吃完第一顿饭我就知道肯定不够，吃饭都不够还别说其他，所幸学校对偏远地区来的孩子有助学金，每学期800，否则我第一个月就不知道怎么过了。

听同学说可以去做兼职赚生活费，我也第一次认识到上大学和上高中时毕竟不同，可以边上学边赚钱的。于是定下了宏伟的赚钱目标，加上有时间我还要去找香雪，我觉得完全没有时间去参加社团。

和许多许多大学生一样，我的第一份兼职也是从发传单开始的。

刚开始做兼职总还是有点自持身份的，想着我还是个大学生，如刷盘子、卖报纸之类的活计当然是看不上的。听人家说做家教工资高，又比较轻松，想着这理当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去做的事情，所以一直希冀着能找一份家教，既体面又赚钱，心里美滋滋的。可当我跑了几个没有课的下午，又耗费了一个周末整整两天的时间之后，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意的找到一份体面又赚钱的兼职地。

于是我妥协了，接受了红星美凯龙一家家具店发传单的工作。

周六早上我踌躇满志的去工作，当看到足有十公分厚的一叠传单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有点懵圈了，据说这是一天的量。

刚开始给人塞传单被拒绝总觉得很尴尬，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拼死拼活忙了一天，我才发掉了一半或者不到一半吧，胳膊很酸，尽管我在村里扛习惯了麻袋，也刚不住一整天抱着那么多纸。下午七点钟算工资，我被批评了，说好的一天六十块也只给了五十，并勒令明天不用来了，因为所有人当中我是发出去最少的。

当中有两位仁兄竟然全部发完了，让我十万个想不通，私底下请教，答曰：“新生吧，别那么老实，递的时候两张一起递，见自行车电动车就往篮子里多赛几张，最主要的是看到垃圾箱可以扔一些，也别扔太多，容易被发现！”

不过总体来说我人生第一次拿到工资，也算是开张了。

后来也有培训学校找老师，我也曾去试讲过，终因普通话太差没有成功。而我第一份稳定点的兼职是在火锅店传菜。

由于找工作的缘故，大概有两个月没去找香雪，这让我觉得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了，思念如野草般在心间疯狂的肆虐，第一个月拿到薪水恰逢周五晚上，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拿到自己挣得钱过于激动还是因为想她，我几乎一晚上没有睡着，天刚亮我就起床赶去香雪那边，甚至顾不得喝一口水。

香雪见到我也是眼睛红红的，差点哭出来，她说她以为我不管她了，我笑她傻，她说我坏，那一刻我真真切切感到我是有多么爱她，如果我的生活中没有她，我简直不敢想象我还能不能活下去，岁月要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我们一直腻在一起，相互诉说着没有见面这段时间各自的生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般，等我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我说我赚到钱了，带你去吃大餐，她笑笑说要回宿舍换件衣服。

去吃饭时她带了她闺蜜一起，叫露露，长得很清秀的一个女孩子，当然没有我的香雪漂亮。说是还没吃午饭，一起去吃。香雪偷偷凑到我耳边说：“刚睡起来。”我会心一笑，大概我们宿舍几个哥们也差不多起床了。

大饭店当然去不了，我挣得那几个钱还不够挥霍，我们在大排档点了几个菜，算是改善了一下生活，还小小的奢侈了一把，给她俩一人一瓶饮料，我喝了一瓶啤酒，几个人笑笑闹闹，看得出香雪和露露关系很要好，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时而偷偷瞄我一眼，不知道在说我什么坏话。

下午我就要回学校去了，赶着晚上去上班。

香雪去车站送我，我跟她说我要好好挣钱，买个手机，这样联系就方便了，她说让我不要太累了，这次来都瘦了很多，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她还说她也想去做兼职赚钱，她们班也有女生出去做家教的，听说挺好的。我则坚决反对，不是大男子主义，而是我知道做兼职有多辛苦，她一个女孩子家那受得了，至于做家教，那大概是一个理想而已。

然而后来她还是去找了份工作，那是大学三年级的事情了，这，竟然成为一切悲剧的开始，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有时候，人在现实的洪流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