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

于胜蓝读的初中离她家村子很近，过了村前小河，出去她家住的于楼，转向一条南北方向的直路。沿着这条路直走，再穿过一个村庄，就直接走到学校的西门口。

于胜蓝说，她学校里有高中，高中只上两年，于三保的大姐，在那所学校就接着上了高中。于胜蓝在那所学校上初中。教初中的，也是刚教过高中的老师。

教英语的女老师叫彭玉燕，和教地理的老教师宋文梅，是那所学校里仅有的两名女老师。于胜蓝班女生住的宿舍，和彭老师住的一间教工宿舍，邻墙。

冬天，村里的几个女生都不往家里跑了，早晨上学太冷。她们一起住校，在周六下午一起回家（那时候，一周只有一天休息）。

十一月里的一个周末，于胜蓝和两个同村的姑娘，被班主任叫去，帮着班主任把期中考试的分数，排排队。拉出前二十名同学的名单，还要抄出来两份。她们干完活，好奇地看老师办公桌上，刚批阅出来的试卷。结果，耽误了她们回家的时间。等她三个人回到宿舍，别的姑娘们都回家了。她们收拾好书包，锁上宿舍门，准备回家时，校园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没走的学生了。

三个姑娘正向前走，迎着她们，来一个穿着板板正正的年轻男子。他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向着她们的宿舍方向，疾驰。

三个姑娘很好奇，转过一排房子后，避在大榕花树后边，回头窥视那个男的干什么。

于胜蓝在于秋平背后，从于秋平的肩头上，看到那人直接在她们宿舍门口下了车。他把自行车的后车撑，踩下来，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抓住后座，往后一拉，自行车就稳稳立在了宿舍门和窗户之间的墙边上。

三个人屏住呼吸，于秋平对于胜蓝和李若英说：“不会是小偷吧。”

“嘘，”李若英让于秋平小声，她们三个像是神探一样，三双眼睛紧紧盯住那个男的。

那个人没去宿舍，在自行车前边弯下腰，拍了拍裤腿下摆，仿佛裤腿上有尘土。直起身子，那人又用手从额头往后抹了两把头发。又低下头，跺跺脚，大概要把鞋帮子上的灰尘跺下来。他好像鼓足勇气，走向彭玉燕老师的宿舍。宿舍门是关着的。那人站在门前，迟疑一下，抬起右手，准备敲门。忽然手又停在半空。终于听到了敲门声，空旷的校园里，这敲门声，她们三个都听到了。

“找彭老师的，你说是她对象不？”这回，是李若英小声对另两个伙伴说的。

门开了，彭玉燕老师站在门口，问“你咋来了？”那个人就进屋去，把门关上。

三个姑娘嘻嘻哈哈地往学校大门走去。

于胜蓝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冬天，那个人经常来找她的英语老师。她班里几个年龄大的女生，喜欢去彭老师的宿舍，拿着英语课本，让老师教她们读单词。彭老师教的，两个班里的学生，差不多都知道，彭玉燕老师快要嫁人了。

春暖花开，学校后边的一片桃园里，开满了鲜艳的桃花。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于胜蓝和同学，喜欢去桃园里背书，也随手折了桃花带到教室去。讲台上的空墨水瓶里，总是有两支新鲜的桃花，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插进去；也不知道，哪个学生又换了水，重新插入新的小花枝。一个班里的学生，总有人给敬爱的老师，送上花香和春天的喜悦。

彭玉燕老师上课时，会微笑着对全班同学说：“What  beautiful flowers!Thank you every one!”班长在说“Stand up”之前，有时偷偷和老师开玩笑，“彭老师比花还美！”但是他只敢小声说给同学听，不敢让老师听到。不过，那讲桌上的桃花，让老师们和同学之间，多了上课前的愉快。就连教数学的老教师，也把鼻子凑到花上嗅嗅，上课前给同学们来一句“春天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在笑声里，于胜蓝感到，春天的课堂比冬天多了生机。老师们，一个个，都成了好脾气的人。

那一年的春天，彭玉燕老师，就成了那个骑着崭新自行车男子的新娘。于胜蓝第一次，在课堂上，吃到了彭老师发的喜糖。

于胜蓝常感叹：美好的时光，桃花流水一般，从一年又一年的春天路过，从一代又一代人的身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