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住在学校，我经常汪汪叫。
“汪汪汪汪汪！”嘿！那个学生，别动我埋的鸡骨头。
其实我在说话来着，我讲狗话人类听不懂而已。没错，我是人类眼中的小狗。
和其他狗同胞不一样的是，我住在学校。见的人多，吃得也好，每天听着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围着一堆在学校吃饭的老师转悠，我脑袋里有不少学校的八卦轶事。
我自认为是受到了良好熏陶的。我是一只有教养、有见识的高贵小狗。
像我这样的高贵小狗，自然是有很多追求者的，这不，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等学生开学的时候，我已经大肚子了。一堆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天天围着我，指着我鼓鼓囊囊的肚子拍照，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在讲啥。
我这时候干巴地瞧着他们，你知道的，我从小离开了妈妈，混迹在人类社会多年，人话我还是听得懂一两句。
“这狗原来是母的！哈哈哈哈！”爷是恶霸，臭小子。
“原来趁着我们不在学校你偷偷干坏事呀，大白。”
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白，我全名叫爱火腿肉丝丁·伊丽莎白，亏我每次都对你撒娇，长发少女。
这个长发少女是我名义上的人类养母之一，我有好多人类养父养母，他们经常给我吃骨头和火腿肉。
我所在单位是一个叫一中的学校，学生都和长发少女差不多十六七岁。
老师们只有在食堂的时候才对我和善一点，平时我一靠近就大叫，“跳蚤，细菌，好脏。”声音比军训一百个学生吼得都大，吓得我不敢开腔。
“快滚回寝室，一会儿就记你们名字！还在下面闹啥闹！”
哎呦呦，这个人吼得比两百个学生都大。
“好的，阿姨！”几个学生跑了，留下一地好吃的炸鸡骨头，当学生真可怜，心疼他们一秒，我再吃个骨头，不辜负他们的心意，嘿嘿。
“嗷呜，嗷嗷嗷！”我突然被踹了一脚，骨头不敢吃了，好痛，快跑。
“还有你，马的脏死了！不滚给你腿打断。又脏又恶心。要下小狗儿了，大肚子！”
我跑了，这个人姓桑，学生经常提起她，叫她桑大妈，属于我在这个单位遇到的最大的黑恶势力。
跑得哼哧哼哧的，我终于到了我的狗窝，这个狗窝是我家那个给我留的。
他皮毛顺滑，黑不溜秋，一双狗眼闪闪发亮，身材矫健，四肢发达，他也是一只高贵的狗，很多学生也喜欢他。他和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讨论诗词歌赋，狗生哲学。
我动了心，然后我们自然而然地干了一些成年狗的荒唐事，想起来都有点害羞。不过他已经离开学校了，他不回来也没事，我们狗界没有这些东西。等我的孩子出世，应该也和他一样漂亮、健壮、高贵、闪闪发亮。
02
等长发少女来看我的时候，我的小狗崽已经出生了，有三只。
我正窝着晒太阳，就吃到了她喂过来的火腿肠，还有好几个我的养父养母都陆陆续续过来看我。
他们不停地夸我的小狗崽，作为母亲我实在骄傲。
我还学了好多人话，比如：乖巧、可爱、狗奶、领养、藏起来等等。
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在心里夸，我的小狗崽真可爱，我的小狗崽多多喝奶快快长大，我的小宝贝，你们三和你爹一样漂亮。
这些学生围着我，不怀好意，我的小狗崽还没有睁眼，他们居然还想把小狗崽偷走，他们伸手摸小狗崽的时候，我都会呲牙吓唬他们。
虽然这些学生是我的养父养母，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们还想当我小狗崽的养父养母，想带回家。我不允许小狗崽没有我，我从小流浪，只有我知道失去母亲庇护的感觉。
谁都不准碰我的小狗崽！除非，除非，除非有火腿肠。
没有谁能拒绝火腿肠！太香了，孩子你们随便摸吧，火腿肠给我。
好吃好吃，嗯~香嘞~
“好可爱啊！那么小一只，我想带回家。”穿校服那个说。
“可是咱们住校生带不回去，咋整嘛，我们就在学校养咯！”长发少女说道。
“摸起来好舒服喔!”
“不要和别人说这边有这个狗。”
“我们再去小卖部买点过来，给小的给弄点吃。”
“好！”
干嘛把我孩子藏起来，真是的，小狗崽都好看，不藏不藏。我反驳道。他们嘻嘻哈哈地把我的窝藏草丛里面的，啊哈，这是我平时小便的地方。
早知道就不在这里小便了。yue。
等留我一只狗的时候，我舔舔三只小狗崽的头，狗头被他们摸得咸叽叽的，还有股鸡骨头的味道。
舔老大的时候，我给老大取名字叫乖乖，舔老二的时候，我给老二取名叫可爱，舔老三的时候，我给老三取名叫漂亮。
一边舔毛，一边取名，像神秘的仪式。
上次见这种仪式还是校运动会，特意搭一个领奖台，念一个名字给一个牌子。有个主持人在那念：“一等奖获得者xx，二等奖获得者xx，三等奖获得者xx。”还会播放一些音乐，“噔，噔，噔噔。呐，噔噔，噔，噔噔。”特别好笑，我就心里在按照这个节奏舔。舔，舔，舔舔，呐，舔舔，舔，舔舔。
舔好啦！以后，你们就不会被人按照毛色取名字了，你们是母亲的乖乖、可爱、漂亮。看着小狗崽喝奶，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我也有一个幸福的狗生了，我要好好把它们养大，它们也会有幸福的狗生。
春天的风暖暖的，今晚是个好夜晚。
03
人生艰难，狗生也艰难。
狗崽崽们，醒来找不到妈妈，别怪妈妈心狠，我去乞食去了。
这段时间我吃得多，还得照顾狗崽，狗都瘦了。垃圾桶里也找不到吃的。
太阳落山那会儿很多学生在学校吃，学校食堂饭好香，不过食堂太远了，我每次都不敢跑太远，怕被偷家。
不过小狗崽已经长大一点点了，我先去食堂摇个尾巴吧。Wait for me！
“这只狗怎么在这里啊？”
“好像那三只小狗已经睁眼了，我昨天看到。”
“等上完晚自习我们去看。”
“下次放假我们就领回去养嘛，我都想好了，我最喜欢黑白桃心花纹那只。”
“那只最好看，不过差不多，我要那只纯黄色的。哈哈哈，以后喊，阿黄。阿黄。”
“嘬嘬嘬，来，大白，来外面，给你吃圈圈肉！”
虽然很不爽这个长发少女喊我叫大白，很不爽她同学喊可爱叫阿黄，但是，遇到她真好啊，圈圈肉，香得嘞。
不过这点填不饱肚子啊。吃完我就去食堂二楼了。学生剩的都是大米饭，我不爱吃。老师不剩饭，老师都打包带回家了。欲哭无泪。
“快看，这只狗儿又上来了。每次看到都臭哄哄的，脏得很！”
“我们班好几个学生都喜欢围起喂狗，这些狗有吃的就赖在学校不走。”
“不过听说，这个狗刚下了三只小狗儿，就在宿舍楼草丛后面，你家养得起吗？趁狗还小，养得顺。”
“不想养，麻烦呀！”
“这种狗儿蛮最顾家咯！给点吃的，你看你看，它冲我摇尾巴。嗯，喜欢得很，去嘛！”
我偶尔听得懂一两句话，他们对我的欢喜并没有学生多，这是为什么呢？
我在思考，吃着东西也不是很开心了，陷入沉思。
走在路上，也在沉思。
望着宿舍楼，也在沉思。
我的狗生哲学啊，我的狗生啊！
这时候想发泄一下，待在学校真难受，狗狗不敢大叫。大部分狗都没有我这种觉悟，我很少在学校里大叫。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舒服了。觉悟了，我只是畜牲。
几分钟之后，我就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大叫了。
04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大叫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桑大妈发脾气了。我可能要挨打了。
“真的是想把这只死狗弄死！”桑大妈冲过来踹了我两脚。
我大意了，没有闪，这两下踹得很实。为了活命，我跑得很快。
算了，不和你计较。
可恶的桑大妈，满脸横肉的桑大妈，又胖又肥的桑大妈。
“wolf，wolf，wolf。”气得我都会说英文了。
我这一跑跑到操场去了都，我孩子我还得回去喂奶呢！
“嗷，嗷嗷嗷。”远远地，从草丛方向传过来。虽然很小声，但我耳朵很灵。
什么声音？奶声奶气的，可爱、乖乖、漂亮它们三的？
“嗷嗷，嗷嗷，嗷。”
还真是。对不起，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你们饿了，你们平时饿不这样叫啊，看来饿狠了。
“嗷嗷嗷，嗷嗷嗷。”
来了，来了，我四只腿都在倒腾了，心都扑通扑通的，气都喘不过来，来了来了。
桑大妈就在那里，狗崽崽的声音从她那边传来。我站住了。
或许不是我的狗崽崽呢。我的狗崽崽藏在草里了。狗崽崽你们不要出声，等她过去点我来。
可爱、乖乖、漂亮，她过去了，妈妈来了。
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不要怕啊。
来了来了。
——我的狗崽崽不见了。
狗崽崽是不是回以前的狗窝啦，我去看看。
——空空的呀。
可爱、乖乖、漂亮，妈妈去找你们。
桑大妈，我和你拼了。
我跟着桑大妈，想让她把狗崽放下，只是我看得到她，但跟不上。她摇着身子，一只手抓着三只小狗崽，她停住了，我呼出一口气，没事，有得救的。我追上去。
05
狗的世界也会有慢动作播放嘛，像那种比赛进球的慢动作。
今天的月亮很亮，校园里一片苍白。
桑大妈像个运动员，掷铅球的运动员，运动员只掷了一个，而她一口气一把掷了三个。
铅球砸进地里的时候，地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垃圾桶被砸得“砰砰砰”，三声很短，让我想起学生往垃圾桶里面丢没喝完的饮料的声音。
垃圾桶没有声音了，狗崽也没有声音了。今晚上的风真冷啊。
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就像平时倒垃圾那里，离开了这个平时倒垃圾的地方。
我好像幻听了，还听得到，三只狗崽在小声地嗷嗷叫。
我经常翻垃圾桶，没事，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可爱，乖乖，漂亮，不要怕，我来了。
垃圾桶砰地倒了，我把小狗崽都弄出来了。
小狗崽头上都是血，小狗崽出生那天我就知道这个了，他们和我那天一样疼吗？
没事了，没事了，不痛不痛，我一边舔一边想起以前领奖的运动员也是不停的擦汗来着。
三只狗崽还在小声地嗷嗷叫，血流了全身。
我不知道这些血从哪流出来的，到处都是。
一直突突冒，我一直一直舔，这味道很咸很腥，我一直舔。
“嗷呜呜……”妈妈在呢，妈妈在。
“呜呜……”别怕。
“呜……”
别怕别怕，没事的，舔干净了。三只狗崽渐渐没了声音。
我知道你们不会再疼了。
可爱，乖乖，漂亮的身体开始变冷了。
我没有动。
好多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过来扔垃圾。
我没有动。
“握草，好惨，三只都死了！”
我听不懂。
这里我不能呆着了，我感觉很冷。
死亡是什么啊？
冬天树掉了叶子，春天会长新叶子。埋下一颗稻谷，会长出来许多稻谷。太阳落山，第二天会照常升起。
死亡是不再痛苦吧！
我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狗窝没有狗崽崽了，我该离开学校了。
06
“徐丽，你不要哭了！”
“我天天去看啊，我天天给它们买吃的。”徐丽崩溃地大哭。
“就是那个很凶的那个女的，直接一把把三个小狗儿捏手上，一把把三只小狗砸到垃圾桶里，好贱喔。”
“那只大狗还去找，去垃圾桶里面翻，翻出来了舔血，好多人都看到了。”
“我一直都在养，才刚刚睁眼。都死了。”
“白色那只大狗呢？”
“昨晚上就没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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