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渐渐大了,风也起了。
这么大的雪她是不愿意回去,倚在门框上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不禁回忆着自己也曾因为将来要嫁给他而满心欢喜过,就在夏天跟他一起躺在外面的小竹床上的时候。
她穿一条小汗衫,一条不过膝的小短裤,他只穿一条小内裤,几乎光着身子,跟她枕在一个枕头上,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猜着月亮里面的影子是嫦娥还是吴刚?
萤火虫在谷场边的秧田上浮游,成片的甜高粱在夜风中婆娑,杨树高大,挥舞着满身的枝叶,田野和树林看上去莽莽苍苍。
月光柔和,洒在乡间的所有事物上,高大的杨树,低垂的柳树,婉转的河流,成片的秧苗,亚麻,高粱地,果树,将一切事物都勾勒出朦胧柔和的幽静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多种植物散发出来的香气。
白天,他们到地里去找小野果。他爬到树上够丝瓜,骑在树杈子上,把丝瓜摘了丢下来给她,她把阳伞翻过来去接。
稠密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榆树的叶子照下来,像是跳动的斑点,像是小精灵。她抬起头,阳光的斑点便落在她的笑脸上。
她那时候还是短发,皮肤晒的黝黑。因为从小他就常来家里,就常跟他玩,所以她也打扮的像个男孩子,跟着他爬树,到地里去找小野果,到秧田里抓泥鳅,从田埂上抓了土□□抓了蚯蚓就用线拴在小竹竿上,拎着桶到河边去钓龙虾。
她常喊他哥哥,有时候也会叫他的名子,但他一直喊她楚妹。
春天的时候他也会来,来了总是拿竹竿和她去放鹅。
有几次带了风筝来,他们就到坡上去放,天很蓝,阳光温暖和煦,坡下盛开着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还有绿色的麦草。
四月的风从东南边吹来,把坡上的草和田里的麦子吹的打着旋,把风筝吹得很高,牵风筝的尼龙线在风中嗦响,几乎拉不住。
他便和她一起拉着,握着她的手,一边拉着风筝一边往坡上跑,边跑边笑,听着彼此的喘息和季风吹过时在天空中的回响。
那时候他们不过十来岁,最纯真懵懂的时候。
秋天他来玩,不爱呆在房子里,喜欢赶在下雨天在外面搭一个小窝棚蹲在里面躲雨,满目秋色,田野荒芜,河边是枯萎的蓼花和菖蒲。
雨点打破河面的平静,也从盖在小窝棚的草上落进来。
他们蹲在里面听着雨声看着秋景,感受着秋的萧瑟与湿寒。相互依偎,一起说学校里的笑话听。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彼此怅怅相望默不作声,然后又相视一笑抬头看着外面落雨的天空。
天空中的云倏聚倏散,就像溜走的时光,岁月是一去不返的。
十二岁之前他们在一起都是快乐的,一年不过见个七八次,彼此亲热。
十二岁的夏天他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的父亲出车祸死了!他的母亲带着肇事者的赔偿和他还有他妹妹搬到了镇上,依靠他二叔家的照应生活。
他也变了,正好赶上了身体发育,赶上了叛逆期,失去父亲的悲伤同时又失去了管束的自由,让他变得叛逆。
那年夏天他没有到她家里来过暑假,她也只在他父亲的葬礼上见过他。他满身的孝,抱着他父亲的照片站在灵堂前,垂着目,满脸的阴翳和痛苦。
按照规矩她是他家未过门的媳妇,所以也和他一样披麻戴孝。
她站在灵堂外面看着他,他抬起头,一脸的痛苦与倔强,但是遇到她的目光后就垂下了眼睛,仿佛一扇镜子,照出她的影子,又碎了。父亲死了,生活的重担落在了他们母子三人身上,作为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男人,还未成形就要扛起生活的重担,儿女私情似乎再也顾不得了。
家庭的变故,沉痛的打击使得他与她的关系变得陌生。
她很想上前问一问他累不累?难不难受?但没有问。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往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们都变成了这样一种关系,彼此缄默,彼此漠不关心。像是走在两条奔往成熟道路上的人,毫无交集的踽踽而行。
那年夏天结束后他们都升到了初中,而且被分在了一个班。
她开始留长发,坐在班里安静的学习。他开始放任自流,抽烟,染发,追女生,早读课上大声嚷嚷,跟前后面的女生打闹,跳上别人的桌子跑来跑去,跟其他班的男生打架。
初一时班主任还管的住,还有所收敛,到了初二身体发育,长得更高了,就更加放任了。变本加厉的胡闹,三天两头的打架,换女友。因为长得帅,在学校里也很出名,已经成了有名的混混,把原本不错的学习也落下了,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准备在学业上有所建树了。
她当时只顾安静的学习,对他们小时候的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也不再想着将来可以嫁给他。
只是有时候悄悄的看着他,她会为他觉得可惜,如果他的父亲没死,他有人管束,一定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他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抽烟,望着楼下的操场,窗口灌进来的风把他呼出的烟雾吹进教室。
他头发染的很黄,衬托的脸更加的白和英俊。穿了一身橙黄,当时很流行的流星花园,F4,橙色的衣服裤子和球鞋。
桌子上摆着装磁带的卡式随身听,耳朵里插着耳机。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外。
外面的天色接近黄昏,是那种晴朗但却有阳光融化在天空流动的桃红色,明朗而温馨。
她在心里悄悄的把他与小时候做着比较,觉得他长大了,变帅了,样子并没有变很多,只是性格判若两人。
一丝风吹过,拂动他额前的流海,他似乎察觉有人在看他,转过脸来。她早在他转过脸之前就已经转过脸去,低下头接着写作业。他怔怔的看着,怅然若失。
那时候她在心里或许还有些喜欢他,但后来发生一件事就让她就跟他彻底的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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