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会有些看似寻常的事,让人难以忘怀,他就忘不了 ------ 那夜的月光。哪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事?他真的记不清了。别的事或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忘,而那夜那月光,已深深植入他的灵魂,伴随了他从前的时光,还将伴随他往后的岁月。
妻睡得正香,轻轻地均匀地呼吸着,偶尔翻下身,发出微微的叹息。没有睡意的他烦闷地坐起身来。月的清辉透过屋檐下窗户的玻璃,洒落在地面上。他悄悄地下了床,趿了拖鞋,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月亮圆圆的,静静地挂在东边天空。柔和的月光下,树木拖着长长的身影。工厂的机器声、田野的蛙鸣声、村庄的狗吠声,从远处断续传来,不远处的墙脚、草底也发出声声虫噪,加浓了夜的静谧。
不知何时始,他对月亮产生了非同寻常的依恋。风轻月朗的夜晚,都要独自漫无所至地走上大半夜,即使在寒气沦肌浃髓的冬夜,也要裹着大衣默默蹀躞,尽情享受明月温柔的爱抚。沐浴在月光的清辉里,他可以尽情遐想,重重叹息,孤独感得以稍稍消释,沉沉的心才会轻松些。
他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当年被莫明其妙地分配到这远离县城的小镇工厂工作,他也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不满和失落,只知整天埋头于他的那堆图纸之中,工作对于他是不尽乐趣的源泉。年龄稍大,别人为他的婚姻大事忙碌操劳起来,他经人介绍先后认识过几个姑娘,最终不知何故都悄悄地离他而去,有一个是在已论及婚事时突然宣布“拜拜”,搞得他身心憔悴,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就更郁郁寡欢,沉默少言。大约就在这时吧,工作之余,他就用二胡拉起《二泉映月》。时光飞逝,转眼间,他超过而立之年,《知音》又成了他唯一拉的唯一曲子。宁静的夜晚,凄婉的二胡声中常常伴着善良的人们同情的议论和叹息。
爱情并没有将他遗忘,在他三十五周岁时,同厂的一位年轻姑娘向他射出了丘比特之箭,于是《知音》从他的胡弦上悄悄离去,二胡也挂到墙上休闲。一年后,他们结婚了,婚后双方感情是融洽的,小家庭的生活温馨而和谐。妻经常拿着两张电影票冲他一扬:“喂,今晚看电影去。”或者将他从书桌边拉起:“喂,喊两个人来打麻将,劳逸结合嘛。”开始,他是奉陪,后来他变得烦躁,冷冷道:“你玩吧!”久而久之,象小鸟一样爱笑爱闹活泼的妻也变得缄默。在他伏案之时,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或给他披上一件外衣,或送上一杯热茶,他总是报以感激的微笑。然而,妻的睡梦中从此却多了几声轻轻的叹息,他于是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郁闷。
他正沉湎于一种漫散脱俗的宁静中,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件衣服披到了他身上。
“外面冷,当心着凉。”妻轻声说。
他转过身来,望着妻在月色里显得苍白消瘦的脸,抱歉地说:“又将你闹醒了!”
“ 不,不,我也……”妻连忙否定,接着又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他望着妻的纤弱的身影,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情感涌上心头,稍一错神,便急忙赶着妻的背影,急急地往回走去。
月亮周边的云影骤然隐去,天空变得无限明净与辽阔,月亮的清辉将四野晕染得朦胧而静美。
天地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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