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收拾自己的情绪，写写最近的事情。
今年诸事不顺，正月里就带爸爸去医院看病，前后折腾了很久，才终于告一段落。7月份的时候，爸爸还是觉得不舒服，我就送他去医院住院调理，大概需要十几天。我说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妈看孩子，我和老婆也会一下班就回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就偏偏出事了。
7月31号是周日，我下午就上了一节课，早早回了家。老婆带孩子出去玩，我在家里扫地拖地，妈妈在床上躺着看手机。傍晚老婆回来，买了好几个地毯。因为我说家里的地毯太脏了，不好清洗，换几个好清洗的吧。妈妈说我乱花钱，我也就笑笑，不敢顶嘴。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照常和住院的爸爸视频聊天。爸爸很开心地告诉我们，医院的调理很有效，他的舌头很多年都是发白的，现在竟然红了一半，看来用不了几天就该出院了。妈妈也很开心，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面。晚饭后看了会儿电视，大家各自回屋睡觉。我出来拿雪糕的时候，妈妈的门关上了，看样子她睡下了。
凌晨大概3点左右，我被妈妈房间的声音惊醒。我迅速翻身下床，冲到妈妈房间。房间的门开着，妈妈在床上痛苦呻吟。我赶紧询问怎么回事，妈妈说刚才去了一趟厕所，两腿没知觉了。
我和老婆以为是睡觉开着窗户吹着了，赶紧帮妈妈揉腿。我发现她的头上在出汗，但是双腿却是冰凉的。很快孩子也醒了，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妈妈开始难受地大叫，喉咙里感觉有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把家里的血压计和血氧仪拿来给妈妈测量，发现心率特别快。我说赶快打120去医院，妈妈却拒绝了，一个劲儿说自己不去。老婆悄悄去打120，和对方说病人不配合，对方说安抚好病人才能派车。我很生气，不用跟他们废话，派车来就好。
妈妈还是很抗拒去医院，一直摆手让我们回屋睡觉。但是她的呼吸开始越来越急促，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她朝着窗外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妈……妈……”我赶紧拨通120急救电话，请求对方立即派车，这里情况很危险！
120的急救车确实很快就到了，妈妈已经开始有意识模糊的迹象。我背起妈妈，在医护人员和老婆的帮助下下了六楼，放在病床上，推到救护车里。家里还有孩子，我让老婆照顾家里，我自己跟救护车去医院。
我说去心血管病医院吧，急救人员说就近的话先去十二局医院。我觉得心血管医院也不远，但是急救人员还是建议先去十二局医院。我脑子一片懵，只能同意先去十二局医院。那会儿还不到4点，我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到了十二局医院，马上进急诊科。护士喊来医生，迅速开始检查，一抽血发现血糖高到测不出来，而且心率很快，应该是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医生把我叫过去说这种情况很严重，建议马上转院。我赶紧叫了救护车，赶往心血管病医院。这会儿的妈妈还能说话，依然说着要回家。我只能安慰她，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到心血管医院的路，从来没觉得这么长。看着妈妈在救护车里左右翻腾，我的心里实在是难受。
到了心血管医院已经是5点多，急诊科护士和医生迅速开始抢救。妈妈还有意识，依然抗拒，医生无奈只能让我签字，绑住妈妈的双手，避免她摘掉呼吸机或者其他设备。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还是测不出妈妈的血糖，而且发现心率飙到了200，医生们赶紧进行除颤，心率才降下来。妈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戴着呼吸机，我也听不到。
很快，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找我签字，说情况很严重。我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突然就这样？签字以后，我赶紧给在另一家医院住院的爸爸打电话，说了妈妈的情况。医生继续提醒说还有那些亲属，尽快通知到吧。我又给十几天没回家的哥哥打了电话，让他尽快来医院。
爸爸住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打电话给我的三舅和二姨夫。6点左右的时候，二姨、二姨夫和三舅赶到医院。这会儿的妈妈意识尚存，看到病床前的二姨，也想说点什么。二姨说话，她能听到，也点头回应。但是很快医生和护士就不让家属在急诊病房逗留，要求我们在外等待。
快8点的时候，医生通知我要转入重症科，并开始准备交接。转入重症之后，病区更是我们不能进去的，我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上午哥哥赶到医院，和我一起守着。但是爸爸那边的住院医生不同意出院，得第二天才行。
临近中午的时候医生说要带妈妈进行CT检查，但是她的情况非常不稳定，隔一会儿就会心率飙升，除颤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让哥哥先回家吃口饭，带点东西再来医院，因为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中午的时候，医生跟我说妈妈的情况非常危险，他们怀疑是夹层或者血栓，想确诊就要下楼做CT。但是妈妈的情况不稳定，很可能在下楼做检查的十几分钟内就会出意外，所以需要家属决定要不要冒这个风险。我说不检查能治疗吗，医生说不检查的话没法确定治疗方案，想进行下一步治疗就必须冒险检查，而检查就要承担过程中死亡的风险。
我不敢做决定，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也很犹豫，想等稳定了再检查。但是我问过了，等下去的话妈妈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最终我们决定要下去检查。医生也做好了应对意外的准备，带好了除颤器，提着氧气瓶。医生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家属，我也只能苦笑，老婆在家看孩子，爸爸住院过不来，哥哥还在路上。
在CT室检查的时候，医生需要我穿着防辐射服在妈妈身边照料，防着仪器掉落或者其他意外。妈妈的眼睛半睁着，而且因为打了镇静几乎没什么意识，只有一口气在。看着这么虚弱的妈妈，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此时此刻，我真的好想身边有一个可以相互扶持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我必须顶住。
终于，漫长的十几分钟检查结束了，医生和护士跑过来看着仪器说，谢天谢地，终于挺过了检查。检查报告下午3点左右才能出，但是医生说应该是血栓。我说这是不是意味着能治了，医生叹了口气说凶多吉少，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病人凶多吉少。
我又赶紧给爸爸和老婆分别打电话说了情况。爸爸说他已经出院了，回家收拾一下就来医院。
医生介绍说，妈妈的血糖太高，血液里乳酸和丙酮过高导致中毒。她的血液里一直有血栓，这次是一个大血栓掉下来堵住了腹部主动脉，导致下半身缺血，双腿几乎没有血液流动，所以没知觉，目前已经又紫又黑，很不乐观。我们说那就赶紧支架或者溶栓，但是医生说病人的肾脏也已经衰竭，只能靠透析净化血液，如果直接或者溶栓都需要往身体里加液体，这对病人来说排不出去就都是致命的。
医生继续说，病人还有严重的心脏病，心率一直很不稳定，现在基本就是在维持，没法进行如此复杂的手术。北京来的专家也说这样的手术，不仅是山西，全国也没几个地方敢做，而且病人情况很危急，根本撑不到我们找到做手术的地方。即使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花重金做完了手术，最好的结果也得是截肢，因为时间太久了，下肢已经坏死。而且肾脏已经衰竭，后半辈子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再加上手术后还得吃药防止各种病症。总之就算治好，也仅仅是保住了命，后面所面临的的痛苦和花销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我们还是乞求医生，是否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手术，能不能换其他方式治疗。医生说目前就只能是维持，病人就只剩下一口气。而且即使是全力维持，病人也很难撑到第二天……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再也忍不住，跑到楼梯上抱头痛哭。我不敢看着爸爸伤心的眼睛，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问医生，我们能不能最后进去看一眼再做决定。医生说重症科只能直系家属持2日核酸进去看，满足条件的只有我。我央求医生，我哥和我爸已经做核酸了，只是结果没有这么快出，我爸都十几天没见到我妈了，这时候再不让他进去，他会难受一辈子的。
最终医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我们三个轮流进去看望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妈妈。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妈妈，我摸着她的脸，握着她的手，轻轻呼唤她，但是妈妈已经不能给我什么回应了。
重症科外，家里的亲戚来了很多，我的朋友也赶来陪我。大家沉默了好久，我和爸爸说，带我妈回家吧。爸爸也泣不成声，默默点头。
医生让我们签了自愿放弃治疗的一系列文件，又把妈身上的所有仪器拔掉，处理好伤口，就交给了我们。
我的朋友联系了一辆救护车，用担架把妈妈抬出来，带她回家。我因为处理了一些事情，在他们走之后才赶回家。
回到家，妈妈被放在她的床上，还睁着眼，有一口气在。按我们的习俗，我提前打电话，让家人请神父来家里给妈妈降福。神父完成临终仪式后离开，爸爸握着妈妈的手，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爸爸说妈妈还有一点点力气抠了抠他的手，我们全家人都在床边。妈妈慢慢闭上了眼睛和嘴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们全家哭着呼唤她，而她再也没有了回应。
我摸着妈妈的手，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抱着睡觉的手，皱了，但还有余温。课时以后，我再也抱不到了。
只是短短的不到24小时，妈妈就永远离开了我。我实在无法接受，我总以为这样的事情，起码还得二十年以后才会遇到。但是，它却真实发生了。
妈妈在生了我哥之后就辞去了教师工作，专心抚养我和哥哥成人。大学毕业后，我北漂了不到两年就回来，一直和爸妈住在一起。虽然一直在陪伴，但还是总觉得不够。我总以为我们还会很久很久在一起，但是生离死别，竟然来得这么突然。
爸爸住院十几天，哥哥去单位上班也十几天没有回家。其实再有两三天，爸爸和哥哥就都回来了，一家人还能最后好好在一起。但是命运就这么爱开玩笑，我们也无力抵抗。
之后的葬礼，也都是跟着村里总管的安排，毕竟我的脑袋是懵的，他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出殡前几天，我和哥哥在灵前守了五天，尽了最后的孝，陪妈妈最后一程。
8月6日周六上午，妈妈被放进棺材里，哥哥陪着去了很远的宋家山，下葬了。三天后，我才跟着家里人，去山上认了认妈妈的坟墓。
那座山上好拥挤，到处都是坟墓，就去那么一次，我也没法保证下一次还能找到。离开的时候看着妈妈的坟头，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悲凉。妈妈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我们，这会儿却要把她一个人放在这荒郊野外了。但是亲戚们告诉我，不远处就是我姥姥姥爷的坟墓，再往山上走还有爷爷奶奶的坟墓，或许他们不会寂寞的。
但愿吧，希望妈妈不会感到孤单。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也在努力回归我的生活。虽然还是会常常想起妈妈，但是我也知道珍惜身边的人更重要。我还有爸爸，还有老婆孩子，还有哥哥，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愿天堂没有病痛，愿妈妈护佑我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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