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问题,是绝大多数中国人面临的问题:你既无法决定你的生,也无法决定你的死。
在西方,提前立好遗嘱,医生会根据你的意愿来选择是否抢救,以及抢救的程度。
在中国,医生更多采纳家属的意见,哪怕你足够清醒。这是一种文化传统,很难改变。
所以,要想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离开,需要有明确的态度,需要尽早把这种想法和家人沟通,取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还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相信他们能顶住外界的压力,帮你实现愿望;且这些想法,还要有医生真正理解,并帮助你实现,总之,难,非常难。
所以,有些人选择了自杀,他们不愿意过不喜欢的生活。但所有的宗教,都极其反对自杀,很多宗教还告诫信众,一个人自杀,还会带灾祸给活着的家人。而如果家里有人自杀,这一家人的心理阴影,会伴随他们很久很久。
这些都是大家源于对死亡的偏见,越是恐惧,越是厌恶,厌恶到不去想,不去谈,直到不得不面对,还是要逃避。他们会说:“您一定要治疗,要不我就没有妈妈了”“别人都能挺,也许,挺挺就过去了””您也就是说说,到时候,谁不想活着呀!“
现在,我要面临的是这位老人的问题,死不了。他想死,但周围人,都希望他能活着,哪怕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
我特别理解老人的选择,但,我不敢行动,我知道门后有好几只耳朵竖着听。一旦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会冲出来,驱逐我,我将再也没有机会帮助到他。
我握住了老人枯槁的手,粗糙而温热。我开始对着老人使眼色,让他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然后开始说起场面话了。
“老人家,你有福啊,儿子这么孝顺,这么能干,您看您这病房,您看医生的重视程度,您为他想想,也要努力好好活呀!”
老人读懂了我的意思,开始配合着点头。我悄悄附在他耳边,告诉他下午好好睡觉,我晚上再来。老人眼中闪现了一丝笑意,有点像个孩童。
果真,夜里安静了很多,儿子走了,护工也睡深了,我悄悄潜了进去。
我附在他耳边,告诉他不要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离开的时刻,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你可以选择重来一世,也可以选择换一个维度重新开始,所以,不要急。现在遭的罪,是为了还之前欠下的债,也能累计到下一世,成为真正的财富。
老人点了点头,又问:”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笑。老人默了默,轻轻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你!”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有像他希望那样拔掉管子或关掉氧气,那样护士会马上冲进来。我只是让他知道,等待死亡,也可以是充满希望的。
老人是一个月后离开的,极为平静安详,这次来的是阿辛。
阿辛来是为了2件事,一,是来帮助老人离开,二,是来看我。我和阿辛现在只能梦里见面了,他还是我初见时的样子,面色有点苍白,笑容有点诡异又有点温暖,长长的指头不断敲击着扶手,他沉吟了一会儿,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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