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们假托鲁智深与薛宝钗跨越文学时空相会,畅聊人生,提到了三个话题,自由、善意和体制。接下来呢,我们再通过发生在鲁智深身上的一些故事,从细节上面来稍展开,聊一聊鲁智深的人物形象。
本文要聊的主题是,当鲁智深还不是花和尚,而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帐前的一位姓名鲁达的提辖的时候,他的名利心还是比较明显的,但是更看重民间正义。
我们就从鲁达在茶坊里遇见前来寻找师父王进的“九纹龙”史进说起。史进只曾听得王进说他要到经略府谋差事,却不知王进要投奔的是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而此处是他的儿子小种经略相公的辖地。
茶坊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信息极广,不过就算是那个茶博士也并不知道经略府有这个区别,还是他介绍正到茶坊里来的鲁达告诉史进的。
史进眼前的鲁提辖是这样的:
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可以说,鲁提辖的形象是又气派又威武,是一个可以作为标杆的军官形象。
当时鲁达见了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也便来与他施礼。
史进问他“高姓大名”,鲁达的回答是:
“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
一般情况下,我们在人家问起“在何处高就”时才会回答单位、职位的情况,不过鲁达不需要问,且把职位放在姓名之前。足见他是很有职业荣誉感的,也就是我们说的,对体制内的地位还是很看重的。
这个习惯保留了很长时间。在五台山做了和尚以后,到两次醉闹五台山后,被迫来到东京大相国寺,期间他的自我介绍,往往还是“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以此为其最重要的履历。
接着鲁达问明了对方是“九纹龙”史进,而他的师父是恶了高太尉的王进后,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表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你既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
表达这种亲近的方式,喝茶太淡,必须喝酒了;毕竟他们不算“君子交”,而是“好汉交”嘛。
然后鲁达挽着史进的手就走了。那茶钱呢?
鲁达没忘,不过只是扔下了一句话:“茶钱洒家自还你。”这一定程度上也是鲁达享受自己职位带来特权的一个侧面:不是没钱而赊,而是有权而挂。
你看茶博士是怎么回应的:“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他看重的也是“提辖”二字。就等于鲁达的身份是一种信用担保。
接下来在潘家酒楼,因为鲁达已经把身上的钱都给了金家父女,倒的确已经没钱付账,说:“主人家,酒钱洒家明日送来还你。”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
你看“只怕提辖不来赊”一句,跟茶坊博士的话是一样的道理。
去潘家酒楼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正在卖艺卖膏药的“打虎将”李忠。听说他是史进从前的一个师父,就拉上他也去喝酒。
在潘家酒楼,鲁达一样也表现出了一种身份的荣誉感。
当时他们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却“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鲁达听了就焦躁起来,“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并且气愤地对酒保说:
“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要求酒家保证良好的就餐环境,这是顾客的权利;不过像鲁达这样一焦躁就把碗碟都丢到了楼板上,却在相当程度上是自重身份了。
同样的,当他听到金家父女的悲惨遭遇,特别是金老头口里神秘兮兮的“镇关西”,竟然就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那简直就变成了对他的侮辱:
“呸!俺只道哪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后来收拾郑屠的时候,他骂道:
“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
自己堂堂一个提辖官,还曾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监察官员纪律的官),竟然被一个杀猪的给爬到头上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不是史进和李忠三番五次地拦着,当时他就要模仿关云长,先去把那郑屠打死了再来吃酒了。
这也是一种名利心的体现,不能容忍职业荣誉被破坏,受挑衅。
不过我们已经看到,当弱小的人被欺负的时候,鲁达内心的正义感已经激发出来,盖过了他的名利心:他不仅不再抱怨吃酒的氛围被打搅,简直连一口酒也不想再吃了。
破坏他酒兴的不是金家父女,而是仗势欺人的“镇关西”。
他也许并没有好好地想过,自己出头打抱不平,会给自己的现世安稳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很明确的是,绝不允许在他看来摆明了欺负人的事发生。
下次我们将会讨论他设法安全地保护金家父女脱离险境又惩处郑屠的过程,期间体现出了他有效的策略。但是他显然并没有为自己做过考虑。
他三拳打死了镇关西,也把自己的职位、前途和名利打没了。
但他从不曾后悔。在逃亡路上再次碰到了金家父女,这时那个金翠莲已经给一位赵员外当了外室,过上了“岁月静好”的日子,他当时跟金老这样说:
“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上,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
既不故作谦虚,而是大大方方地表明,自己成了一个逃犯就是因为替他们出头;但同时也轻描淡写,毫不埋怨,也就是对自己为此丢了公职毫不后悔。
这样的鲁达,够资格说“我虽爱名利,但更爱正义”吧!
对以上说法,朋友们以为妥否?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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