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她大四,飘摇无定期的时候。 只身一人跑到北京去实习,大清早来到北京,拖着硕大的行李箱站在人行天桥的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空气里都是尘土的味道,混入喉咙里就不停的猛咳,心里茫然有点悔意。
她并不是想要做孤寂的旅人,只不过北京的机会很多,她想要留在这里。
为了省钱她住的离公司很远,每天转两趟地铁才能回家,十号线的地铁早上很挤很挤,有时候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挤得移了位,出了地铁口就天旋地转,完全没了吃早点的胃口。
她做的是编辑实习生,头儿是个标准的处女座。从面试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个很难缠的人。
和她一起来的一个实习生还没干满一周就被他逼走了。同伴走的时候幽幽的对她说了句“保重!”她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给她,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渐渐地,她被头儿挑刺之后也不再脸红。渐渐地,头儿就不再挑刺。她干的活越来越多,她已熟悉弱肉强食的社会,她知道,头儿的严厉是对的。
二
就在渐入佳境的时候,好久不来电话的男友在电话里嗫喏着说分手,她只假装很解脱的样子说了一声好,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俩的爱情,她心里早有数。刚开始的时候,男友还常常打来电话嘘寒问暖。每当她说她待不下去的时候,男友却只会说“谁让你跑那么远!”语气里有那么些不耐烦,她仿佛看见他隔着电话冷漠蹙眉的神情,就像当初他们一起逛街时他对待乞丐那样的神情。
男友家世比她好上许多,当然不知道奔波的艰难。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他不能和她走完这一辈子,可是当他主动说分手时,任凭怎样倔强的她还是要抑制不住哭泣。
北京的冬真的很冷,她常常走夜路的时候冻得直哆嗦。这夜,她像只孤零零的鬼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任何表情,夜晚的城市投射出霓虹般的光彩,男男女女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唯有她,孤寂的如同鬼魅。
她被迎面而来的半杯咖啡泼醒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对面的男孩慌了神。男孩掏出了纸巾不停的擦着,一边说着对不起。冷气立马让温热的咖啡冷掉,寒冷迅速侵蚀她的全身。男孩索性脱掉了他的厚外套披在了女孩身上,男孩冷的跺起了脚。
她厌恶不起对面这个阳光的男孩,摆了摆手把外套扔给他,转身就要走。
男孩把她拉了回来,一股不由分说的强势。女孩心里想着怕是遇见无赖了,这时好听的男声传来,“我很抱歉,不过我今晚才来北京,租的房子地址也不太清楚,手机也在火车站被扒了.....”声音越变越小。
她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脸庞略带着几分书生气,和她一样的瑞凤眼,外公说有这样眼睛的人多半聪明和气。硕大的绿色行李箱立在他的身边,身材颀长一脸无辜,怎么样也不像是个坏人。
“名字呢?”
“ 苏雪阳。”
“大四,过来实习的。找的房子在朝阳区华威西里26号楼,没有手机导不了航,问了三个人都说的不清不楚的”没等她接着问,男孩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一脸抱歉的恭顺模样。
她笑了起来,让他跟着她走。男孩不明所以,见她淡定的神情不像是捉弄他,拖着行李箱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冷的发抖,低头看外套上的那一片咖啡已挂上了水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男孩说停下来,她等在原地看着他放下行李箱从里面拿了一件外套出来递给她,“没穿过的,快穿上吧!”这次她大方的接过了外套,心也跟着松动了。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个叫苏雪阳的人念得大学跟她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世上的缘分奇妙,有人消失,就有人到来,生生不息的循环往复着,她这样欣慰的感叹着。
到了26号楼下面,她回头来看着他,努努嘴示意到了。
天寒地冻,男孩摊开手笑着望向她,女孩的心柔软了下来。出门在外,四海都是兄弟。女孩把手机递给他,让他联系房东。不一会儿一个老爷爷走了出来,老人过来招呼男孩,见到一旁的她眯着眼笑了起来。咕哝着“年轻人都到一块了,干嘛还租两个房间啊!”原来老人以为男孩是她的男朋友。苏雪阳听完笑的心满意足,狡黠的眼睛半眯着打量起她来。眼前人骨骼精致,气质上乘,清秀有余,是个好女孩。
就这样,他们两个成了室友。
三
她每天起的要比他早,卧室的隔音效果不好怕吵醒男孩,她通常是轻手轻脚。某一天她起床时发现男孩已在刷牙,男孩咧开一口白沫子对着女孩打招呼,说是精力充沛,以后都要早起。
渐渐地,两人习惯了站在一起刷牙,冲着镜子做鬼脸,熟稔的像是老夫老妻。
他们都爱看电影,新上映的电影男孩通常会买两张票一张送给她。他们聊起电影来天南海北,不知疲倦。
寒冷的季节,女孩容易感冒。那晚她咳得满脸通红,害怕打扰隔壁休息,她尽量小声的捂在被子里咳。她听见隔壁传来叹息的声音,心中更是愧疚。不一会儿男孩翻了身起床,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折腾了一会。最后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女孩推开门闻见了姜汁辛烈的芳香,男孩见她脸色惨白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盯着她看她喝完整杯姜汁。
男孩顺手拿起书桌上的那本《夜莺与玫瑰》看了起来,女孩见他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灯光的暗影下,男孩的神情温柔而专注,但她又防备的攥紧了被角。兴许是窥破了她的小心思。男孩说了一句“看什么看,不会拿你怎样,快睡吧!”她就很心安的睡了过去。
半夜里女孩发起了高烧,嘴里模模糊糊的呢喃着男孩听不清的语言,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麻了起来,眼泪流了出来。
男孩惊的不知所措,他擦掉女孩眼角的眼泪,急急的找来了冰敷,又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了退烧药喂给她,男孩斗胆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安抚着她。
她醒来已是中午,全身清凉,烧已褪去,男孩早已不在房间里。
她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梦见自己从树上掉了下去,浑身疼的不行,有人轻轻地抱起了她,擦干了她的泪水,她安稳的睡了过去。那种温度至今还留在床边,她是南方人,有点迷信,以为自己遇见了保佑她的精灵。说给苏雪阳听时,他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心里暗暗骂道,这个白眼狼,怎么没被烧死。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数落她的冲动,神秘兮兮的调侃她,“你昨晚梦里的苏,是指的我么?”她早已没有印象,只好任凭他胡编乱造,自己红了脸跑回了屋里,苏雪阳笑的出了声。
四
就在她以为自己爱上了苏雪阳的时候,事情却以冰淇淋融化般的速度糊了她满眼的不知所措。
那天苏雪阳接了一个女生回来,自称是苏雪阳的青梅竹马,带着他父母的嘱托过来看他。女孩一口一个恩姐姐的叫着夏恩,搞得夏恩很不好意思。苏雪阳比夏恩大两岁,听说女孩跟他同岁,叫她姐姐真是折煞她了。
当晚夏恩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有种她掺和不进去的融洽,再说她早已独立许久,见不得那种甜腻腻的女生,夏恩喜欢的是淡然通透的女孩,所以心中不悲不喜,她想苏雪阳也许就喜欢这样的可爱女生吧。自己过于独立,一般的男孩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夏恩忧伤的想着,泪水穿透了纸张,那夜,她写不出来一个字来表达她的想法。
有他的青梅竹马在,夏恩每晚回来的很晚。苏雪阳给她打来电话她都说最近很忙,青梅竹马把她俩的合照光明正大的发在了朋友圈,夏恩忍不住不看。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很喜欢他了,一贯的心灰意冷使她渐渐地克制了感情。
五
实习期已满,她的头儿让她转正,夏恩想也没想的婉拒了。
那天她请来两人吃饭,笑着说自己实习期满了要走了。苏雪阳问她为什么要走,她说北京空气太糟糕,自己还是适应不了。沉默了良久,他问她打算去哪里,夏恩说自己要南下,去她向往已久的城市安定下来。夏恩祝他们天长地久,苏雪阳重重的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一字一顿道“我和她又不是情侣,哪来的天长地久!”
旁边的女生红了眼,“从小你就说过要我当你的新娘,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是一起的,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自从你来北京后,一切都变了,我要是不来,你和夏恩还不知道怎样呢,我来就是要告诉她,我和你才是青梅竹马,她屁都不是!”
女孩用手恶狠狠的指着夏恩,夏恩脸色尴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晚饭不欢而散,女孩哭哭啼啼的不穿外套就夺门而出。苏雪阳只好去追,末了返回来对夏恩说“先不要走,回来好好给你解释!”夏恩笑着回应了他,他才放心的出了门。
他所不知道的是,夏恩等不了他的解释了,连夜就飞离了北京。她把那本他没看完的《夜莺与玫瑰》放在了他的门口,她想他和自己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夏恩仓皇的逃离了这个城市,飞机起飞,耳边一阵轰鸣,她靠着窗户不停的流泪,弄得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她察觉到旁人惊异的眼神,甩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闭上了眼睛。
六
南方的城市慵懒而又温柔,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她变得更忙,她写的故事越来越多,每晚都有很多人看她的故事,读者说谢谢她的故事,让自己不再迷茫。
可是夏恩的心却还没有愈合,她常常想念那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眼睛的男孩,可是某些时候自己却在抗拒这样的命运。
她删除了他的一切,却没法删掉他带给她的惊喜和美好。
夏恩开了一间咖啡馆,阁楼上放了很多书,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夏恩每天在小厨间里忙个不停,就差一点点就忘记他了。
那天阳光太好,春风沉醉。夏恩耳边传来了清朗的声音“请问这本《夜莺与玫瑰》能放回去吗?”
夏恩忙得冲昏了头,想也没想就来了句“放柜台就好了。”手中依然不停的在细致的拉花。
“可是我想亲自感谢给我这本书的人呢!”男子笑起来半眯着双眼,分外迷人,旁边立着老旧的行李箱。
一如当年,不请自来。
男子紧紧地抱住了夏恩,怀里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夏恩轻轻地说“你是我的风吗!总是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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