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劬劳疾力,不寐达旦,痯痯继日,遽尔痡瘏,构疾卧床。闻此,怆然失容,此其祸变,岂人之始虑也,以君之平生,亦何以致此荼苦耶。如君者,才足以任中人之事,而折其翼;德足以淑其行,而沉其舟;惠足以博其施,而无其财。天胡不仁,为此舛谬。惟君志业,方兴未已,奈何苍苍者不欲君志大展,天何扼君之甚也!
君之事如石投水,初有涟漪,时过再无波澜。余独悲,而立之年,正思报效,未能遂愿,而其行谊,惜乎泯然于时矣,故立言以传之。君性谦恭,无意于立言者褒扬万一,然君之行谊,未得尽传也,以稔同事,以存公论,余能无言乎?
情真而不诡,事信而不诞,有益于人,传之也久远,至于乏善可陈,虚词美之,其失也诬,不得其实,称美过当,其失也谬。吾所知者,多闻于同事,于此,而欲论撰一二,不失之诬者,必且失之谬,惧或乖谬,有亏于君,故也战战兢兢,若临渊履冰,苟或一失其实,致谬于是非,辱于商君,而阳之愧也滋重。冰渊之怀者久之,更访诸同事能道君者,得其记略。
君名庆庆,性狷洁,少而精悍,有所为,发于其心,不可挠,无弃言,无责诺,闻人是非,若出在己,又盛气,与人言,偶及不平事,气发愤,大恚,色变,气上逆,久之乃已。人或言,其得疾于此,吾谓不然,气诚疾之诱因,然优思积劳实疾之成因,其轩轾有别,诚宜审之。
君之行事,有胆有识,虑周而敢仁,识到而不矜,视人如己,不为崖岸,不设城府,不事矫饰,处同事以和,待朋友以诚。父病,常侍床褥,未曾废离。父言:“食人薪俸,忠人之事。如儿者,其可谓亡赖也,尸位素餐,于人乎何尤!”君曰:“管子病榻语与桓公曰:‘彼易牙、竖刁、开方三人必不可近也!’桓公对曰:‘卫公子开方,父母死不奔丧,是爱寡人胜于父母,无可疑矣。’仲对曰:‘人情莫亲于父母,其父母且忍之,又何有于君?’后桓公近此三人,齐国祸乱迭起,桓公薨不得葬,皆此三人也,吾父欲儿为开方之流亚耳!”又曰:“待父痊安,儿当鞠躬尽瘁,甘作劳薪。”不想,君竟一语成谶。阳也闻,古之取士,先有其家,然后有其国,家且不顾何有其国!余以世多言人情不如古,观于君,岂其然哉?
彼时,恶习盛行,君欲以己之力改之,劝曰:“此时来已久,莫工无益之劳耳。”君不为所动,谓事有可为,力所可及,胡云无方,积习不思,熟视难睹,闻见汩没,守旧难破而已矣。君不为所动,思之谋之,终果矣。然阴害潜损,不见于今日,旷日持久,或昭然而著,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君以人为本,趋利避害,加惠于人也多矣。
进德是性分,修业是职分,所遇之穷通是定分,分不可不明,不可不守。必先尽其性分所当为,然后职分自尽。《记》有言,德成而先,艺成而后。德之不存,艺于何有?人但见君之艺精技巧,而不知其平素之孝亲,与人忠,乐善好捐,赒急扶困,筹资救灾,见义必为,是居于德而游于艺者也。至于人浮于事,坐待日移,聊以卒岁,恶衣恶食者所在皆是,惰慢贪吝足以财一己之德,进而言之,凶于而家,亦害于而企。至于事欲其少,薪欲其多,敷衍塞责,营营朝夕者,百兴待废,而千亿无日矣。君居职,当求实用,不兢于末节小名,如鸡鹜之争食。处家则自力于孝悌,居岗则自奋于职责。覃思于业之所进,人不我知,不恤也;乐易于倜傥任意,人不我节,不强也。务实不务虚饰君之行也。君衣不尚华,居食不择。尝言:“物质极简,乃得精神富裕。”华繁者鲜其实,天地尚不能常侈常费,而况于人乎?
君之疾,甚倏忽。是夜碌碌至曙,耿耿达旦,晨饭毕,续尽未完之职事,敦勤忘疲,心力尤瘁,午食忽觉皮㿏肉疴,手僵脚麻,举箸维艰,未几不能端坐,唇舌蹇涩,失声难语。后闻君恙在脑,辗转床褥,医药无灵,巫阳乏术,群医袖手。于今,君之起居,尚有人侍,呜呼!彼苍何不公耶!凶吉岂非善恶之报耶!吾窃为君鸣不平,作文以传之。谨论其卓卓在人耳目者,以翼传信于人,且俟知情者审焉。惟愿君疾早愈,续尽志业,匡赞鸿猷,力求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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