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与前三篇都不一样,前三篇说的都是理论,讨论的是君臣应该是什么样子、法律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是,从今往后就不一样了,从这篇开始,作者讲的都是一些具体方法,也就是作者对于如何改良政治提出的想法。
这一篇的主题想来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就是关于相权的讨论。
想必大家都以为皇权是至高无上、一手遮天的,但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相权一直是制约皇权的最重要力量。相权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会左右皇位的去留。例子请查阅伊尹霍光这两位。
皇帝对于这种手中权利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存在当然是看不顺眼,汉时的中外朝、唐朝的三省六部、宋时的二府三司,咱们先不讨论这些制度好与不好,它们客观上都把原本集中的相权分散到一群人手里。相权分散了,皇权不就是固若金汤了吗。
最狠的还得是明太祖朱元璋,他的做法很是直接,借胡惟庸案就把丞相位子给废了,六部什么的由皇帝直接管辖。
这叫什么?用官方的话来说,就是“皇权完成了对相权的侵夺,君主专制制度正式确立”。
如此,才有了今天这篇关于设立丞相的文章。
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也。
作者的文笔总是那么言简意赅,依然是开篇刺激人的眼球。
明代没有好的政治,是从明太祖罢丞相开始的。
依然是不给留一点面子的语句。
这里先突出了相的重要性,无相无善治,反过来呢?即有相有善治呗。
原夫作君之意,所以冶天下也。天下不能一人而治,则设官以治之;是官者,分身之君也。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垃,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盖自外而言之,天子之去公,犹公、侯、伯、子、男之递相去;自内而言之,君之去卿,犹卿、大夫、士之递相去。非独至于天子遂截然无等级也。
以前的功勋等级,公侯伯子男,公之上还有一个王。好像就这些了吧?
黄宗羲不同意,他说王之上还有一个天子,也就是皇帝。他把在常人眼里至高无上的天子也算进了等级体系之中,这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
黄宗羲感觉空口没有说服力,就给大家举了一个例子。
昔者伊尹、周公之摄政,以宰相而摄天子,亦不殊于大夫之摄卿,士之摄大夫耳。
伊尹周公辅佐天子,和大夫辅佐卿大夫不是一个样子的嘛?有什么区别吗?
后世君骄臣谄,天子之位始不列于卿、大夫、士之间,而小儒遂河汉其摄位之事,以至君崩子立,忘哭泣衰绖之哀,讲礼乐征伐之冶,君臣之义未必全,父子之恩已先绝矣。不幸国无长君,委之母后,为宰相者方避嫌而处,宁使其决裂败坏,贻笑千古,无乃视天子之位过高所致乎?
黄宗羲总喜欢进行古今对比,,他把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分析了一下,最后的出的结论,还是那些小儒们不明大义,将天子的地位看的太高的缘故。
古者君之待臣也,臣拜,君必答拜。秦、汉以后,废而不讲,然丞相进,天子御座为起,在舆为下。宰相既罢,天子更无与为礼者矣。遂谓百官之设,所以事我,能事我者我贤之,不能事我者我否之。设官之意既讹,尚能得作君之意乎?
以前君臣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相互敬重,后来天子的地位越来越高,对臣下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傲慢,直至失去了其最开始的意义。
古者不传子而传贤,其视天子之位,去留犹夫宰相也。其后天子传子,宰相不传子。天子之子不皆贤,尚赖宰相传贤足相补救,则天子亦不失传贤之意。宰相既罢,天子之子一不贤,更无与为贤者矣,不亦并传子之意而失者乎?
这里就开始说宰相的重要性。以前尚未家天下的时候,天子之位都是传给有才能的人,家天下之后,天子的接班人不一定都是贤能的,就需要贤明的宰相进行补救。
后来宰相没了,后世出了不贤明的天子,就在也没办法补救。
这样一看,宰相不就是维护国家安定的一道保障吗?
或谓后之入阁办事,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也。曰:不然。入阁办事者,职在批答,犹开府之书记也。其事既轻,而批答之意,又必自内授之而后拟之,可谓有其实乎?吾以谓有宰相之实者,今之宫奴也。盖大权不能无所寄,彼宫奴者,见宰相之政事坠地不收,从而设为科条,增其职掌,生杀予夺出自宰相者,次第而尽归焉。
明朝在废丞相之后,逐渐得形成了一个内阁制度。巧的是,英国也有一个内阁,但两者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有人认为,内阁成员虽然没有宰相的名声,但确实拥有宰相的权力。而黄宗羲却认为,真正拥有宰相权力的,不是内阁成员,而是那些宦官。
明朝中央运作形式,大致上是这样的:内阁将奏折做成票拟给皇上,皇上御笔披红,内阁去执行。
这样一看,宰相的权力是在皇帝手上攥着的。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实际运作起来就是另一个模样。
明朝的皇上们啊,有个性的真是太多了,他们迫切的想要拥有更多的私人空间,对朝廷上的事不怎么上心。但这披红的事情又不能没有人做,怎么办?司礼监,你们来吧!
有宦官精英们组成的司礼监就把披红的权力拿过来了。
如此一来,太监们是真宰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明之阁下,贤者贷其残膏剩馥,不贤者假其喜笑怒骂,道路传之,国史书之,则以为其人之相业矣。故使宫奴有宰相之实者,则罢丞相之过也。阁下之贤者,尽其能事则曰法祖,亦非为祖宗之必足法也。其事位既轻,不得不假祖宗以压后王,以塞宫奴。祖宗之所行未必皆当,宫奴之黠者又复条举其疵行,亦曰法祖,而法祖之论荒矣。使宰相不罢,自得以古圣哲王之行摩切其主,其主亦有所畏而不敢不从也。
宰相的权力都归了司礼监了,朝廷官员的权力就相应的缩小了,想要与他们抗争,就得想另一些办法。
祖制,这是一个好东西,一个好理由。
你也用,我也用,大家都用,祖制也就烂大街了。祖宗的名号估计也就败坏得差不多了。
宰相一人,参知政事无常员。每日便殿议政,天子南面,宰相、六卿、谏官东西面以次坐。其执事皆用士人。凡章奏进呈,六科给事中主之,给事中以白宰相,宰相以白天子,同议可否。天子批红。天子不能尽,则宰相批之,下六部施行。更不用呈之御前,转发阁中票拟,阁中又缴之御前,而后下该衙门,如故事住返,使大权自宫奴出也。宰相设政事堂,使新进士主之,或用待诏者。唐张说为相,列五房于政事堂之后:一日吏房,二日枢机房,三日兵房,四日户房,五日刑礼房,分曹以主众务,此其例也。四方上书言利弊者及待诏之人皆集焉,凡事无不得达。
这些就是文章的最后一点,对于理想政府的构思。
仔细看来,这与唐朝的制度极其相似,却又吸取了明朝宦官为祸的教训。
这样的制度,从字面上来看,的确是挺不错,但是历来,构思和具体操作之间总是有不小的差距,这里我就不妄加评判了。
这么一看,其实古人早就有了关于皇权与相权的思考,他们并不是像现代人想的那样迂腐,那样墨守成规,他们的智慧并不在当代大多数人之下。
那些站在上帝视角看过去并指手画脚的人,真是无知又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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