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门棠
“木头都死去了,还被割来割去,打磨成首饰模样,却被说成是佛珠。”芳芳拉了拉我的手,轻声对我说。
“不,是他们在看着我们死去。一颗不变的珠子其实是一佛国,一颗善变的心是一座地狱。入不了地狱的珠子又怎会死?入不了佛国的心才能谈死生之说。”波王下巴轻颤,两只眼睛笑眯眯的,有佛教壁画上欢喜佛的喜乐味道。
“你在说些什么,听不懂呢。”芳芳轻轻地摇着头,没有看他。
“大概又要谈一些佛教的理论,这是波王的爱好。每个人在晚上的时候都会无聊,以为只要躺到床上就能装得像佛家打坐一样,心里就会想一些怪事情,灌顶啊,圆寂啊,升天啊,搞得像一株自杀的三叶梅花。然而还是脱离不了走私和贩卖,对钱财可一点都不含糊。”新哥用一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将手中的雪茄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双手抓着衣领震了震外套。他重新拿起烟吸了一口,眯起眼睛。
“地产。你们应该去弄弄地产的事情。‘巴黎协议’之后的柬埔寨大局已定,不少外国人来到我们这里,他们喜欢这里的政府,更喜欢毒品和房产。有的建厂房,有的囤地,有的开酒店,然后在除此之外的草地上种罂粟。你们中国人有的是钱,而我们缺的就是钱……”柬埔寨警官翘着他的八字胡须,一本正经地还要说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新哥起身接的电话,朝着电话那头若有如无地“嗯”了一声便挂断了。他双手叉腰,皱着眉头,抬起下颚,转过身来看着如变了色的蛋糕片一样码在盘子里的法国鹅肝,目光里有丝辛辣的味道。
冰冷的法国餐散发着冰冷的味道,刀和叉的光泽也是冰冷冷的。好几个勤劳的柬埔寨侍应生及时收回了手,静静地退到很远的地方。他们穿着白色的上衣,打着圆形领带,脸色却变得黑巴巴的。
我从新哥紫色条纹吊带中间看到起伏的胸口正带动腹部的肌肉慢慢后缩。他在发怒。
“你的肚子太胖了。”我连忙走到新哥身前,伸手拍着他的背,顺便将他准备从裤兜里拿出来的手按了回去。
我迈着步子,绕过他的身后,走到餐桌对面,伏低身子看着那张才从嬉闹中回过神来的脸。
我伸出一根食指将柬埔寨军官的八字胡须尽量抚平一些,动作轻柔得像只围墙上的猫。他胡须湿乎乎的,柔顺中带点弹性,这似乎是沾上女人口水的缘故,就像男人绝不善罢甘休的欲望一样。即使软弱无力的男人也会想入非非。
“我说邦恩。”我在确认过他的名字后,顿了顿接着说道:“和那个男孩无关,这是你要弄明白的第一件事。他只不过是‘白色莲花’中最普通的一朵,而这里遍地都能闻到花的香味,我也能随手采上一棵。我爱死这里了……我也同样不愿看到你死掉,你不信佛,我也是,在场的各位都不信佛,这点你我都很清楚。但你不能死,你不会愿意的,虽然没人管你的死活。”
邦恩仰头的样子特别滑稽,我至今能记起他伸出舌头将脑门上的汗水吞进肚里的模样。
他不停地点头。
“你没有帮到我,这很遗憾,你可以把它当作你的损失,你也可以不这么想,这我管不了,我也不乐意管,这是你该管的事。那颗子弹,是从我自己的弹孔里钻进来的,这太蹊跷了。有人要我们两兄弟的一条命,很可笑,你要转告他们,这种手段太危险了,让人无法原谅。”我朝他点着头,就像我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想法转而借助于他的肯定能给人增强信心一样。他低下了头去。
射出的子弹掉不了头,有人决意要对我下杀手已经避无可避。我拿起面前的餐巾将他光头顶上的汗水擦得干干净净。
夜晚还是那么平静。
“有人要杀白秋,这不是件简单的事。不管是谁动的手,柬埔寨黑帮?警察?还是受中国人指使?眼线就在你们警察局里!”新哥望着邦恩,抬起一根手指,“不管是谁出卖了他的行踪,我得保证他的安全。我可爱的治安官,谈完这个,再谈地产生意。刚刚可是你顶头上司的电话,他能向我保证的都说了,包括一些抱歉的话。”
新哥切开一支雪茄,为我点上火。灯光越来越暗,没有人说话。邦恩望着波王。波王的欢喜脸起了作用,他开始堆上笑脸,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低等的伎俩,就像附带在手电筒内的一张为了说清用途的说明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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