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是和谁一起的行走,回头,他已不见。
天已大黑。不知身在何处。
又是独自的我了。定了一下,并没有发慌。前头的路似乎没断。侧耳,似有水声,好像还是远远的流来。跨步,竟然是陷于平常之路间的小桥,水击桥板,丝丝里好像有落叶纠缠。水最初的来路,却是不敢发问,也难以猜测了。
因了抬头,竟看到了不知多远的山。也或者是山不大,但夜的苍茫掩饰了一切,竟不知纵深边际,如大洋无岸了。有小麦的垄,向不知哪个方向的延伸。它是导引或指示,让我向着那大势挪步吗?
看不见,但隐约里的路,把庄田分为两边。不见一人,没有人家,笔直平坦的路,却一个劲地向上爬着,似乎有人在追着。谁修的路,为谁修的路?路等了多久,才等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我吗?路是不是欢呼我的登临?两边的柏树虽不成行,但一棵棵直立有骨,如执勤迎人的战士。
看不见的深谷里,藏着人家吗?唯一的路的两边,可都是初冬新生的小麦?左右顺着地势的向上,可会是层层梯田,种着油菜和豌豆,春来是满山的花朵?
脑子不停,脚下也不停。陌生的异地,无际的黑夜,想象恣肆,放马无疆。这是怎样的地方,曾住过怎样的人呢?
我看见一盘石磨,走过去,竟搬不起那磨盘。不知道这磨盘多少年没有吃过麦面和五谷,它以前可否对过话语滔滔?旁边的桐树上有一个大大的鸟窝,鸟屎会落到磨盘上吗?磨盘的石臼里积存的露水,可会是那小鸟饮水的小池?
站住,山路拐弯了,小小的弧度如依依的心。早先这里是迎接亲人归来,送别亲人外出的停顿处吗?看旁边,竟也有弯弯柳,好像也有栓马的石桩……
不甘心只走这一路之宽,我故意走向一边,向下看,竟是无底之谷。扔一个石头下去,石入落叶,几乎无声。夜遮蔽了一切,神秘到不可想象,想象里越加神秘。站在沟边看那山,从来处起,隔一段就有一个跃升,几千米里竟上了五六个台阶。它是要伸到哪里,和怎样的山河对接或合拢,又成怎样的山川大境呢?
上来坡,路似乎尽了。有一个平台,栽了几棵小柏,垒起几块大石板,搭了一个木架,建了一方小亭。平台是拍平的土垒,亭子是竹片的四围,古风逸趣,拍金庸的片子可以来取景。这方圆这时刻只有我了,这平台在最好的地方,一角占尽山景,它是这山的眼睛。
是谁挖断了路?下一段在哪里等着和它的再连接?如果下边是大道,是为了修大路牺牲小径,小径会情愿吗?大路车马不绝,路人急如流星,只是他们在路上走一百年,也想不到这几米之上的山野长风里,掩埋着一条荆莽荒榛的小路,它可能永远不为人知地存在着,等待下一个沧海桑田的轮换。
摆脱闹市车尘没多久,这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上古。没有见羲皇的新日,却有枝落惊心的大静。忽忽地想在这依着随便一块地的根堰,盖一间石屋,放一张木桌。屋前一亩三分地,一亩种麦,二分种菜,一分种花绕庭院。这其实也不难,果敢的话明天就可以实现。但身在那边,被俗事包围,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我又怎能瞬间快刀断麻?我又觉得我今晚的闯入唐突了这无名之山,它寂寂百年自安,何须我的饶舌和絮语?
春草满路,新芽成队,花开成阵的这山坡,会是怎样的关山长路,不问远方?又或者这本是平平之山,因夜生美,恰遇上我。也许还是我,如果白天来,视野长远,我只看远方,看山西的山雄,看河北的山巍,哪顾得脚下这一点山川?粗看里美,细看也许会减了几分美,山也许更该感激人呢!
只是今夜,我落脚何处?等到月出山白,我与月与山与草与路成一体吗?那我就要踏遍这山,一夜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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