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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母 亲
——陈漫之
（一）
我的母亲很美，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这一点遗传给了我。我现在仍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往我的脸颊上抹雪花膏，凉丝丝的雪花膏，融化在她双手的温度里，然后她用脸颊贴贴我的脸蛋儿。那是母亲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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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秋天，柿子红了，映着蓝天煞是好看。母亲摘下火红的柿子，“伟，来拿着，让叔叔给照个相！”爸爸有一个喜欢摄影的朋友，现在只记得这位叔叔姓葛，他常来我家，每次来就频频按下快门儿，为我留下许多童年的纪念。“伟，站好喽，来妈扶着点儿！”这张照片里面，我的胖脸蛋儿多么光鲜，母亲只露着半个身子，母亲她爱我，她心里只有儿子，没有自己，她这一扶，扶了我四十年。我知道，我不论到多大，在她心里，永远是那个胖乎乎憨头憨脑的伟。妈，您不在了，妈，多想回到照片里的那个光景，哪怕就一瞬间，再不行，梦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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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伟呀，你要好好学习，你爸上班供你不容易！”是的，爸爸的工资只有那么一点，但他们坚定地支持我读书学习，买各种我喜欢的书，买笔墨颜料。“伟，还看书呢？该睡觉了！”“妈，我不困，我再看会儿。”蜡烛短了，烛光暗淡下来，影子跳跃在墙上，被窝里的我，心里藏着小小的愿望：考好名次，不能让妈妈失望。“伟呀，要努力呀，人勤地不懒！”“伟，在学校要跟同学互相谦让，别斤斤计较，多跟学习好的同学交朋友。”母亲不识字，但她的记忆力超好，她美丽的额头下面，充满人生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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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秋风吹下来了，柿树叶子沙沙地响。“哎呀转眼立秋啦！伟，妈给你做大米饭蒸豆腐脑儿吃！”那是我最爱吃的饭，每次要吃好几碗的。“天边好远好远，你却在眼前，岁月好长好长，你却记心间…”多么美的流行歌曲，就在那个美丽的秋天，我长大了，心里有一个女孩儿，母亲的眼睛真亮啊，“伟呀，你还小呢，别瞎琢磨，现在抓紧好好学习，我儿子将来有出息了，后面说媒的得排一长队！”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妈，我多想回到那个秋天，那时的秋阳是像金子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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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伟，天凉加点衣服，别感冒了，妈挺好，你别惦记！”“伟，大小伙子得多出去见世面，别想家!”刚到大学很少出远门的我，有点不适应，我想家，我想她。大二暑假，妈忽然病了，很重，躺在医院不能动，说不出话来，我甚至觉得她快不行了，我找个墙角簌簌落泪。“妈，您叫我，叫我的名儿！”我和爸睁大眼睛期待着，“伟！”我的眼泪忽然下来了，妈说出的第一个字就是我的名字。后来她身体慢慢地恢复起来，爸爸精心地照顾她，感谢命运又让她多陪了我和爸爸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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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伟，这柿子真甜呐！你快吃一个！”院子里的柿树慢慢变老了，母亲的鬓角也都白了。但秋天还是那样美，母亲的睫毛还是那样长，我多么希望母亲永远年轻健康，但人总是要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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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伟，咱家这块是旺地，咱们这地方也高…”我读到博士了，母亲很欣慰。的确，她不识字，但她却有能力培养出一个有学问的儿子。我常常想，我的智慧德行，只及我母亲的一角。我自始至终仰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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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好儿子，妈这辈子得计了！”我给妈洗脚，七个月中，我几乎天天给妈洗脚，我似乎已经预感我可能要失去她了，我唯一能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的，就是给她洗热水脚。“伟呀，你听妈说，等到那时候，你也不用总是哭，该哭就哭，不当哭就不要哭。”母亲病得重，话音也低。“伟，记住喽，黄土沟那块地是咱家老地，回头妈就在那，就在地的东南角。”我看她说的那么从容，就好像嘱咐我出门别忘了带钥匙一样，我强忍住眼泪点点头。母亲的性格，是多么地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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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伟，妈忒想凉的吃呀！”这已到母亲去世的前几天。我顶着那年冬天刺骨的寒风，到外面给她买一个冰淇淋。我两腿像铅做的一样，我像一个孤儿一样流着泪往回走，我捧着那个冰淇淋，就像捧着我的前半生，泪早迷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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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三年了，母亲的微笑，无日不在我的脑海中回旋。今天，我到她的坟前，流着泪跟她说几句话，我怕她走远了，真怕她听不清儿子的话。“伟呀，哎。妈，哎！”在她走后，我只要想她了，就自己这样重复我们母子的对话，就这样，我感觉她仍然和我在一起。是的，母亲，她在故乡的土地上，在她耕耘过洒下汗水的土地上，长眠了。她长眠的地方，就向着那条通向村庄的田间小路，我知道，她要时时望着我们的家，望着她的宝贝儿子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泪模糊了我的眼，妈，三年了，我想您！我的生命有多长，思念也会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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