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安二人踏入甬道之时开始算起,他们已经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里行走了小半刻了,若不是顾安在一路上都没有重遇自己每个路段都做了的标记,他们就会觉得这是在鬼打墙,兜兜转转绕圈子。
“不行了….累…累..累…..歇、歇会儿…”
梁胖拍了拍斑驳的石墙叫停了领路的顾安,他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在颤巍巍地比划着意思,他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在幽静的甬道内响起,空洞的回音好不渗人。
顾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用手背拭去了额上微微渗出的汗珠,转身走到梁胖身前,扶起他靠着石壁坐下。
“老、老大,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上次进门的时候还有一个姑娘送、送吃的!怎么现在就掉到这抽不拉屎的地儿来了…..”
梁胖哭丧着脸,笨拙地比划着手势,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他今晚的晚饭都还没有着落呢….
“唔…”顾安沉吟了一番,他也觉得很奇怪,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他混血墟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
没有理会梁胖心疼自己那百斤肉的神神叨叨,他走到对面的石壁前,观察着石壁上的壁画纹路。
顾安从进甬道开始就注意到了石壁上的照明火把与壁画的规律了,每三束火把中必有一束火把是染了血标的,而每六束火把都会形成一个新的组别,跟下一组别的六束火把会相隔比较大的距离,壁画就是组别之间的分割物。
石壁上的壁画绘成的图案无论是大小、样式、颜色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都是描绘着两人相残的画面,被杀死的一方死状各异,且无一不是死相凄惨。
就拿顾安面前的这副壁画来说,描绘的是两名用刀的武者。壁画被分成四个画面,第一个画面上的二人持刀相抵,二人皆面容狰狞;第二个画面上一人断去一臂,另一人双目尽毁;第三个画面断臂之人手中长刀已挥向目毁之人的脖颈,眼见就要殒命于刀下;另第四个画面却是令顾安一脸错愕:两人皆背向而立,目毁之人收刀归鞘,而断臂之人的首级却已是无了踪影,断裂的脖颈上血泉如柱,手里的长刀已断半截。
“怎么回事?”顾安眉头一皱,这没头没尾跳转的战局让他生了疑惑,他从头到位再审视壁画上的每一处细节,自问没有遗漏后,眉间的郁色更加浓重了。
他稍稍地离墙站远了一尺,抬眼望向壁画两侧承接的火把列组,十二团火焰在火把的顶端升腾着灼热的光,此时无风拂过,外焰笔直燃烧。
“奇怪…..”
既然暂时不能从壁画上找到头绪,那只能从这副壁画所连接的两组火把来入手了。顾安在十二根火把间来回渡步,却发现有血标的四束火把样式与其余的都不一样。
他认真地看了几眼,这四束火把血标的标识字符也并不相同,其中分别是休、杜、生、开四字,字迹斑驳,貌似已经存在了很久。
顾安思索了一番,他把四束火把的位置重新交换后,顺序成了开、休、生、杜。
“开门居西北乾宫,五行属金;休门居北方坎宫,五行属水;生门居东北方艮宫,五行属土;杜门居东南巽宫,五行属木…..金木水土….五行之阵缺了火….这什么意思……”
顾安蹙起眉自语着,眼睛深处静如幽潭,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忽略了什么。
“胖子,过来。”
顾安望着石壁唤了一声,梁胖就托着自己那一团肥肉挪到了顾安身边,这胖子露着肉腩累得伸出舌头,那模样简直就像一条胖狗。
“干嘛?”梁胖看也不看顾安,他半躺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比划着小胖手:“我不会就要死在这里了吧,我还小啊我还没吃够天下美食啊!我今天晚饭都还没吃呢…..人都说死都不要做个饿死鬼我怕是要做第一只这么胖还饿死的鬼了….”
“.….”顾安不知道还能跟这胖子说什么,他忽然觉得这胖子是哑巴倒是挺好的,不然非给他念叨得烦死。
他用脚提了提梁胖,朝着石壁上的壁画微微颔首:“你看出什么了。”
“你都看不出来我还能看出来?”梁胖斜着眼望了他一眼,看到顾安锋锐的眼神后,不禁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他装模作势的捏了捏喉结,手势比划却没停下:“这..你看啊…这两个人一开始肯定是动了口舌,不常说口舌之争而有血光之灾嘛…所以呢…对对!拔刀相向!然后这个断手怪...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气运极旺之人,但旺则易折啊…你看他是后发制人….那这个瞎子肯定是站主动位啊….那..那动则易伤嘛…是吧..”
梁胖动了动眼珠子瞄了瞄顾安,他可是完全瞎里吹编的,妈蛋谁知道这什么意思啊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心情给你玩解图游戏..
但在顾安看来,这却是令他突然有种清气上升的感觉。他并不知道梁胖的心思,于是就顺着这个胖子的指引去解析这副壁画,他的思路仿佛找到了方向,而胖子就是那个提着指路灯的智者。
“继续。”顾安说了一声。
“哦哦..”这小胖子又风轻云淡地双手比划了起来,胡编乱造的功力倒是修炼到家,脸不红气不喘,那叫一个神气。
“呐,这里,千钧一发之际,断臂人一把朴刀说时迟那时快朝着目毁之人劈去,使出了传说中的力劈华山!眼看那瞎子就要殒命于刀下,可他如何甘愿坐以待毙!”梁胖注意到顾安的眼睛越来越亮,于是更加添油加醋,把从说书那里听来的桥段都加了进去:“既然没了双眼,那瞎子其他识觉感官的感受就会成倍放大,他在这一刻终于是有所顿悟,在生死之间找到了契机,捕捉到了断臂之人出刀的轨迹,从而一举反击!将敌手斩于刀下……你疯了你你捏我干嘛捏你自己!”
而顾安却死死地盯着壁画,嘴里喃喃道:“坎水对冲,易动口舌,常有血光之灾…. 旺则易折,动则易伤…. 气机凋蔽,萧瑟之象…春生秋死…生旺大凶!”
顾安此时豁然开朗,无意之下狠狠了捏了一把胖子的肥肉。这不学无术的胖子这次可是帮了个大忙,他之前一直绕到的相生相克的死循环里,却没想到这副壁画还隐藏了景、伤、惊、死四个字符!
“这不是五行阵….”顾安退后了几步,全景观望石壁,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眼底有着惊异之色涌动而上。
“这是…..八门遁甲!”
胖子听到后猛然失色,而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唇哆嗦了起来,脸色惨白地比划了一下。
“我、我好像….在对面墙壁…看到了个一模一样的壁画…..”
顾安猛地望去,梁胖没说错,他们面前的壁画跟身后一方经过之处石壁之上的壁画遥相呼应,八束带有血标的火把与两幅壁画之间如同被架起了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在这个时候没有缝隙地连接在了一起。
“顾、顾安….两个八门遁甲重叠….会有什么效果….?”
梁胖的牙齿磕磕绊绊发出碰撞的声音,他赶紧躲在了顾安背后,只伸出了一只手与顾安交流。
“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顾安嘴角不禁抽了抽。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走了这么久都走不出去了….这方空间组成的阵法基于两方八门遁甲的此消彼长,景门与休门作为单一的水火对冲,其相克之力会消解八门遁甲的封锁能力,而此时另一方景门与休门进行五行加持,八门遁甲的运转便被消弭的弱点,如果没有看出阵眼的所在,处在阵法中心之人便会陷入到无尽的轮回通道,两方空间被旋转对接,你在的是一个新的空间,也是一个来过的空间。
“对!阵眼!”顾安心里一定,他双眼扫视着四周,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阵法的构造基础,那么阵眼就一定是藏在了这片空间里。
“要死了….”梁胖用他嘶哑怪异的声音呜咽了几声:“好累…热得都流油了…..”
“...热得流油…..?”顾安一怔:“热…热…”
他抬起头望着甬道前后无尽的火把,明亮的火焰在静静地燃烧,这里没有风流动的声音,空气没有得到更新,封印力量已经把空气都禁锢在这片天地里。
“距离我们进来也不过一刻钟…..如今是深秋,就算空间万物都被禁锢了,火焰散发的温度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这么宽广的空间的温度升到这么高..”顾安的眼睛透着冷意:“我们处在的区域从未变过….但每次做的标记都消失了…..”
“那么….”
“这二十四团火就是阵眼!有人在操控着这个阵法!”顾安大喝。
“胖子!趴下!”
顾安眼中寒芒一闪,背后的环首刀下一瞬便出鞘,他把刀身横在眉前,双指紧贴刀身花纹划过。一道细长的血迹漫上了刀刃凹陷的纹路,他低喝一声,银白的直身长刀顿时大绽白芒!
“血封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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