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

    我怀念某年，空气自由新鲜，远山和炊烟，狗和田野，我沉睡一夏天。——题记。

 

    那天看到担任美术教学的同事在批阅学生的素描速写,作业本上是一只只在春天的和风里飞回的小燕子,飘逸的柳条将舒未舒,柔风中有的斜略翅膀,有的跳上枝头,有的低头掀羽,有的凝神静思……看着看着，那只掩藏在心底的忧伤的燕子浮上心头。

   

  那年春天，小学四年级，我九岁。美术老师也许是为了应景，在课堂上挂了一张小黑板，小黑板上是一只静态的小燕子素描，老师没有给我们讲画法，让我们 照着画 。我觉着那是我 今生做的最认真的一堂画画课。我观察了几分钟后，便开始模仿，我给那只燕子涂上了黑黑的翅膀，红红的嘴唇。下课的时候那只在我眼里无比可爱的小燕子两脚直立，张开翅膀 ，瞪着圆圆的眼睛 站立在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的合上作业本 ， 把这只我心中无比圣洁的“小燕子”交给了美术老师。下来的日子，是我无比漫长的等待。终于到了下个周四的那节美术课，看着老师抱着一摞美术作业本进了我们的视野，我暗暗窃喜，等着老师的表扬。为了这个表扬，我已经在心底虚拟了无数个场景，想象着同学们投给我的羡慕的目光和送给我的阵阵热烈的掌声时我的得意。那对于我这个平日里胆小懦弱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的荣光呀！老师先表扬了四位同学，还没听到我的名字。我想着老师接下来肯定要重点表扬我的作品，还会让全班学生欣赏我的“燕子 ”。此时的我觉得这场等待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好不容易，老师点评和表扬了他们的作品后，又拿出了一本作业，我一看正是我的“燕子”。正在我激动万分的时候，没想到老师却问道：“同学们，大家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燕子？” 同学们 哄堂大笑 。老师把目光投向坐在第一排的我  ，又严厉地批评我说：“有这样去画小燕子的吗？这个身体比例合适吗？难道你都没有见过小燕子？    ”一连串的发问让我无地自容，我的脸颊通红，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此时同学们更是哈哈大笑。我不知道那节课最后是怎么结束的，老师讲了什么我无从知道 。从此后我最害怕的一门课就是美术课！时隔多年，无论我如何告诫自己把心境放平，终究也敌不过那只幽居在心底的，散尽了我一身戎甲的受伤的小燕子 。

   

      人间的光阴，像四季的轮换，无论是好是坏，都一样在收藏着时间的往事，都一样在编织着岁月的春花秋实。距离那个故事 的三年之后  ，我们家住进了父亲拼尽全力新盖的瓦房，在那些贫穷的日子里，那所新房子的建成，给了我们全家足够的底气。那儿的麦田绿油油，那儿的流水很清澈，成千上万的柳絮 在空中飞舞。一天中午，我们姊妹和父亲在房檐下看不知什么时候来我家筑巢的小燕子。父亲说：“燕子不落忧愁家，燕子是吉祥物，如果在谁家筑巢，谁家就幸福 。”从此后我们姊妹都担当起了燕子的保护神，每天都会有人报告父亲：燕子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衔了多少春泥，捉了几只虫子 ， 明天有几只雏鸟在燕巢里唧唧  ……父亲虽然很忙，但对燕子在我家的生活情况了如指掌 。燕子是念旧的，燕子的寿命有十年，在他们生命终结之前，每年春天不管路有多远，山有多高，都会千里迢迢回到他们旧年的家。所以父亲不管有多忙，都会记得在来年的早春在屋檐下的天窗上留上燕子出进的缝隙。在那些清贫的岁月中， 是年年春天到来的燕子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期盼，也给我们家带来了好运，我一直以为是住在我家多年的燕子，让我们兄弟姊妹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后来我们家随着移民 一起离开了老家，很少有人再回去，再也没有见到那些新泥累筑的燕巢，衔草进出的燕子，也不曾听见夜深人静时的呢喃。从此我的小燕子去了何方，不得而知。 

 

      故事就像行进的火车，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但沿途你会看到许多美丽的风景。与其说是燕子陪伴了我的成长，不如说也是燕子带给了我家庭的吉祥 。又是一个燕子来时的季节，街道边蓝色的鸢尾花发出丁香般的芬芳，空中飞舞着成群结队的从南方回来的燕子，小孙儿安安小朋友平安将生 。那天我走在江滨大道上，大朵大朵的樱花盛放，粉红一片，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安安天使般的面庞不停在我眼前浮现， 我喃喃絮语：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你是燕在梁间的呢喃 /你是爱,你是暖,你是人间的三月天 ……，那天飞舞的燕子和小安安天使让我激动的泪流满面。

   

一年后。我带着安安在如茵的草地上玩耍，他在拨弄慢慢爬行的蚂蚁 ，风中摇摆的小草轻抚他的小腿，我们的旁边各式各样的野花迎风飞舞，我们听见头顶燕子唧唧喳喳的啼叫 ，还有脚下蚱蜢的啁啾……安安对着空中舞动的燕子手舞足蹈“鸟鸟……鸟鸟 ……”  我的耳畔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儿时的歌谣：“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