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干什么

文/竹影飘摇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正坐在名为一家陕西扯面的小馆儿里，等待一碗酸辣汤扯面。

冷空气降临后的第三天，天阴着，又下过几滴雨，感觉天气不是凉，而是有些冷了，身上的衣服还不足矣抵御这突然而降的寒意。小馆儿一楼不过六七张桌子，倒是多半都有客人。捡一张无人的桌子，试一下靠背凳，是冷的，邻桌无人的凳子上有小垫，起身拿过来，重新坐下，有一些温暖了。

在图书馆里坐了两三个小时，身上都凉透了，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个小棉垫。或者别再忘了带借书卡，可以把要看的书借出，带到借阅室门外的自习区，靠墙有一排布艺的沙发椅，少有人坐。学习的年轻人都坐在自习区当中的桌椅那里，书摞着，纸摊开，笔记本电脑支着。

今天看书颇有些曲折，先是去了盛文文化广场，可那里持续播着宣传广告，溜达和购物还可以，看书颇不自在，于是决定去市图书馆。出来找到公交车站点，手机里翻来覆去地查找，终于确定到市图附近的公交车，结果还多坐了一站，只得步行饶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远远望见图书馆的影子。不过，老百姓常讲偏有偏得，在绕这个圈子时我远远就看见了这家陕西扯面的招牌，招牌只四个字，很古朴地自带庄严。路过时望一眼里面，真有客人。我是个天生爱吃面的，走过去时想：如果从图书馆出来时饿了，就来这里吃面。

结果，如我所愿。

要说饿，也不是特别饿，如果过马路的红灯早二十秒变成绿灯，我也就坐公交车回家了。可它偏偏让我在路口多等了二十秒，结果在这二十秒里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大脑向双脚发出了一个向后转再向右转的信号，我进了那家面馆。心里想着，这么冷的天，怎么能饿着肚子回家呢？怪也只能怪这天气。

面端上来了，红亮亮的汤汁，上面浮着两只葱绿的油菜，画面很生动，同时还有一股甜酸的味道扑鼻，倒不是很辣。汤总归是热的，这是我目前最向往的，不禁连喝了两口。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小伙子进来，手里拿着电话，却不要面吃，与我旁边正在吃面的两个中年男人搭上话，他们是一起的。七八个人同时在几平米的范围内吃面，都不说话，哧溜、哧溜的声音此起彼伏，倒没有太过份的。

“姐，妆化得怎样了？我刚从场地上过来，有啥事儿你告诉我。”

抬头见是后进来的年轻人，在屋里一边走着一边在对着手机讲话。放下手机语气马上变了，“这个新娘，太他妈地事儿多，烦死她了。”他转过身，我看到了他工装后面印着某婚庆公司的名字。

哧溜着面条，脑子里开始回味刚才看的毕飞宇的小说，三个小短篇，人间世相，甚是令人唏嘘。毕飞宇的笔像刀子，总爱把浮在生活表面的那一层温情面纱拨开，偏要露出它血淋淋、寒光四射的本质来。看过他的小说以后，会忽然发现生活中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是我们太多情了，美化了它。

在这本小说集的序言中，毕飞宇说：我四十多岁了，除了写小说，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只好继续写小说。

我还能干什么？这也是我最近常问自己的问题。

工作的时候我尽情地工作，除了单纯地为了维持生存，说实话我现在还真热爱我的工作，如果在十年前，不，即使在五年前，有人问我是否热爱自己的工作，我还不能马上给出肯定的回答，可现在我能，而且是真心的。除了现在的工作，我也实在找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所以在假期，就有了穿越大半个城区，来图书馆看书的过程，还要更矫情地把这个过程记下来。要说这看书和写文章，喜欢是喜欢，但我也是实在无事可做才做的。我这个俗人，很自然地认为，假如做一件事不能换来钱，或者和赚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么它就没什么意义，不值得去做。

我的扯面吃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中年男人吃完了，后进来的年轻人给他们结的账。临出门时，他又对着电话说：“姐，你那边完事儿了可以过场地来看看，我另一个场地有些事情，临时过去一下。”彬彬有礼、很亲切的语气。要工作，要生存，每个人都可以做演员。

小馆儿里还有四五个人，我吃了面，喝了热汤，浑身暖乎乎的，很舒服。不知怎的就想起萧红来，想起她在哈尔滨的小旅馆里，大冬天，趴在没有行李被褥连床单都没有的床上，饥肠辘辘地等她的三郎回来。他的三郎满头霜花地回来了，怀里抱着用做家庭教师的钱买回来的一块面包。两个人趴在床头，像吃蜜一样，把面包一条一条地撕着吃了，然后商量着明天怎么去挣买下一块面包的钱。我很喜欢萧红的作品，若是生在现代，她是不是能与毕飞宇一样，除了写小说，也不用做其它的事情？生逢乱世，当她的小说终于可以为她换来面包了，她却没能享用多久。那年代有许多人饥寒交迫，可只有萧红的饥寒入了我的心，可惜了她的才情。

店主在电话里和女儿交代今天晚上和明天补课的事，大人和孩子都忙。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码结了账。

出来，天竟放晴了，再加上吃了热面，感觉秋天也不那么瑟缩了。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就把手头儿的事干好吧，管它什么意义。一路上坐在车里，我都在想着萧红。

我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