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已经四十有二了。家里是在偏远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很是普遍,父亲出门干活时总会有人奚落他生了一个闺女,但是母亲又许久怀不上。所以,当我出生时,母亲吊着一丝气问接生婆:“是个小子还是丫头?”接生婆笑着说:“大妹子,是个带把儿的,你家有后了。”我母亲一听,才松了一口气。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满月的那天,父亲去集市上买了水果糖,家里炒了花生,挨家挨户的给村里的邻居们送去,那一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儿子今天满月。”“对,是个大胖小子。有空抱给你们看看。”父亲高兴了好久。
我姐比我大十岁,有记忆开始,姐姐总穿着红色碎花的外套,袖口的线缝被磨破了,漏出了棉花,长长的头发总是扎个马尾,她说话总是软软糯糯的,遇见事了也不急不躁,村里的人都笑她是个“闷葫芦”。
每天一早,父母出门干农活时,姐姐就在家里照顾我,熬着白白香香的粥,手里摇着旧蒲扇伴我入眠,耳边是她糯糯的嗓音哼着小调。后来,我会走路了,姐姐就带着我出门砍柴,割猪草。上山时,我坐在姐姐准备好的方布上,手里捧着沿路摘来的桑葚,姐姐把我安顿好了之后说:“小弟,阿姐给你掏鸟蛋去,你乖乖听话,不要乱跑啊。”回家的路上,村里的人遇见了我们,总会取笑她两句“李家大丫头,你天天带着你阿弟,可喜欢得紧。”姐姐嘴角噙着笑说“喜欢。”她们又笑着说:“那你以后嫁人了,把你弟弟一并嫁过去。”姐姐红着脸不说话,拉着我回了家。
姐姐在离家不远的镇上上学,本就是三天两头才去一次,然而母亲生了我,家里农活多,更有供应两个孩子经济实属困难,索性就不去学校了。镇上的老师到家里来的那天,父亲坐在凳子上抽旱烟,母亲坐在床边抹着眼泪,姐姐亦是躲在厨房不出来,我只记得只字片语,大意就是姐姐读书成绩好,退学着实可惜了。我挨着姐姐坐在柴灶口,红彤彤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她的脸上,她加了一块柴抹了抹脸对我说:“小弟,姐姐以后每天都在家里陪你,给你摘桑葚,给你掏鸟蛋,欢喜不?”我高兴极了,笑着跳起来:“好呀,好呀,阿姐,我可喜欢你了。”后来,老师答应可以让阿姐带着我去上学。
农忙之后,我就跟着阿姐去了学校,镇上不远,所以每晚天黑前总能回家。上课的时候,我就坐在姐姐旁边,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乱写写画画,只要是挨着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总有人笑话她,像个小嬷嬷一样,年纪轻轻就当起了妈的角色。有一天放学晚,雨下的好大,风也呼啸的吹,阿姐背着我,雨珠像掉线的珠子一样打在身上生疼,我握着的伞被大风刮到了山坡下面,阿姐脱下她的外套罩在我头上,自己滑下山坡去找伞,过了许久见她没有上来,我朝着山坡下着急的喊着:“姐,姐,你快上来呀!”见她没有回应,我也滑下山坡去寻她,她摔倒在地上,见我下来后爬起来抱着我说:“你个臭小子,不是让你在上面等我吗?”我哭着声音说:“姐,我怕。”姐姐从新背着我,打着伞一瘸一跛地回家,母亲站着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见我们回去感觉迎来出来,询问我们两句,见没事就回家喝了姜汤。
夜里,我发了高烧,浑身抽搐,母亲吓坏了赶紧叫起父亲用板车把我拉到了镇上卫生所,姐姐也跟来了,医生说因为受凉发烧,晚点来就会烧坏脑袋,变成傻子。父亲一听这话急了,拿起烟杆子就往姐姐身上打:“我让你不顾好你弟弟,他要是变成傻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臭丫头。”阿姐也吓坏了,忙躲着父亲的打哭着喊着说:“阿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不上学了,就在家照顾弟弟。”母亲也急忙护着姐姐,医生忙拉着父亲劝说着,护士安慰着姐姐才发现她脚脖子肿起老高。
回想起来,好像从山坡上爬起来的时候,姐姐背我的步伐就一瘸一跛的,跟着母亲上板车的时候也是一只脚点着地,后来,姐姐再也没去上过学,直到我上学的时候,每晚回来给她讲老师讲的新知识,她都会笑盈盈的看着我说:“小弟,你可真厉害,你要好好学习,以后走出大山去。”再大点的时候,有人来给姐姐说媒,但都因为她脚上的残疾最终没成,虽然她总是说没关系,姐姐不嫁人,好照顾你。但是我心里一直愧疚,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所以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对我姐好。
现在她已为人母,我已为人父。她生了一个女儿,我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亦是姐弟相称,儿子有晚睡觉时告诉我:“爸爸,我长大了一定要对姐姐很好很好。”我欣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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