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男

无脸男

十几年后，当我已经记不清白龙、分不清钱婆婆与汤婆婆的时候，却越来越多地想起“无脸男”。

哪怕当初仅仅是匆匆一瞥，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越来越深刻地印在我不自觉的思考里；像骆驼刺，一开始浅浅得埋在沙土中，后来，根系盘踞了整个沙漠。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能够让宫崎骏刻画出这样一个角色；而角色所带来的代入感，才真正带给人长久的失落。

有多少人会忘记表情，就有多少人会记起无脸男。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微笑，即使双手颤抖被在身后，依旧有着温柔的眼神、上扬的嘴角和礼貌体贴的声音。这不是他们生活的技能，而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即使是他们自己，也已经似乎不能从表情中读懂自己内心的波澜。

他们被人称作“没脾气”，真的没有吗？不见得，也许他们比所有人更容易生气、更敏感脆弱、更多愁善感。他们内心失落却大脑清醒，明白没有人有必要忍受自己的脾气，知道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解决内心的苦楚，了解不管前一晚是否辗转反侧，第二天都要看似精神饱满地出现在自己的工位上。与其用伤口博取廉价的同情，倒不如独自吹吹冷风、听听相声。更何况，有的时候换来的，不仅不是同情，更包括了杂糅的嘲笑、唏嘘与鄙夷。

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好人，起码我是这么想得——有着天生微笑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微笑与发呆。

我从没见过他生气，即使他在表达一件很气愤的事情的时候，嘴角依然带着笑；即使他刚刚因为一个误会被领导骂的劈头盖脸，当你安慰他时，依旧是淡淡中略显无奈的微笑；即使他的希望严严实实地被人拒绝，也可以简简单单地开始讨论下一个话题。他符合了我印象里一个温柔的男人应该符合的一切标准。对了，他不抽烟，不是不会，却一颗也不接；他不酗酒也不会借酒生事，即使在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依旧要把应该送走的人安全送回。哦，他喝酒不脸红，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张干净的白白胖胖的脸。

然而，我也看见过，他一个人站在夜色中一个小时，不停地划手机，而手机上从未打开过任何应用；他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直勾勾得盯着屏幕，眼神空洞，身子在抖；我也偶然看见过，他一个人的家里半瓶的白酒和空空的烟盒……

他有时会问我，在我的心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看到他双眼里的渴望，我想那应该是真实的他，真挚得像个孩子、炙热得像一团火、期待的像要看穿我的眼睛。而我大多会开玩笑地告诉他：“我的心里有人了，没有你”。然后他会很失望，而这失望也稍纵即逝。他笑一笑，把话题岔到另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上。

我是多么不忍心让他的渴望落空，但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对于他，我并不了解。

他之于我，他之于他，都是一个“无脸男”……

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