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10】(修正版)

作者: 远乡归途 | 来源:发表于2020-08-16 01:05 被阅读0次

    高亮:您正在阅读《彩云》前1-20章的修改文完整内容。此篇为第10章。对应9章修改内容,全文重写,剧情全新,请注意。


       江央卓玛出生在一座华贵碉房的大堂里。大堂宽敞明亮,有金黄的房栏和针织的彩布。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除了头顶刺眼的灯光,注视着她的还有几十只急切的眼睛。

       “是个女儿!”站在最前面,直面婴儿的人惊叹着。

       “女儿好!女儿好!”大众呼喊着。

       有人应和着说村长有福气了,村长也笑笑。

       川西的一夫多妻制度意味着一个女子可以同时娶一家的几个男子做夫。村长的头胎是个女孩,女孩在这里是权力的象征。有了女孩,村长在妻子面前能获得更多的宠爱,民众也更能放心让他来治理整个村庄。

       此时被捧在接生女手中的婴儿并不知道任何,只是像其他普通婴孩一样紧闭着眼睛:

       ——那束光,太晃了。

       江央没有哥哥姐姐,江央是家中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江央只有一个妈妈,却有好几个爸爸。爸爸们都是一家的。村长是被妈妈第一个迎娶的男子,所以叫“大爸”,他的两个弟弟先后被迎娶,分别叫“二爸”和“三爸”。

       江央最喜欢细心的二爸,其次是开朗的三爸。尽管在她六岁时她仍然没有弟弟妹妹,在她七岁时两位爸爸向妈妈提交了离婚申请,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在私家离婚后的三个月以“寻找自由”的名头离开她去了县城,她对这两位爸爸的喜欢也没有改过。

       她唯独最不喜欢生自己的这个爸爸。这个爸爸对她很严厉,从小就逼迫她熟练掌握藏汉双语,教她念经,带她拜佛。没有玩具,没有奖赏,只有日复一日无间断的练习。好在即使有大爸的压迫,二爸和三爸仍然经常偷偷带她溜到野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牵着两只手,一只左手一只右手。这两只略有粗糙的手在囚牢一般的生活中带给了她许多:平平的碉房,巍峨的雪山,青翠的草坪和瑰丽的鲜花。

       七岁时,江央的技艺逐渐纯熟。大爸打算带她出席节日与宗教活动。为此村长为江央准备了好几套华丽丽的礼服,厚毛皮的,佛袍子的,有水袖的......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场合。

       她隐约知道原因。那段时间里粮食收成不够,顾不到所有家。家家户户都在为自己家的食物问题发愁,还曾上村长的门户闹过一些事情。为了平稳,村长的女儿或许就是一个好契机。

       能让全村人变好的话,江央当然愿意。

       首次表演时,小小的江央站在大大的舞台上,她有些紧张,回忆着自己学过的动作。她挥舞着青蓝色的水袖,头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玛朵,微鬈的发丝随着迎面吹来的风拂动。她生的美,眼睛水灵灵,鼻子小而挺。舞跳的好,歌唱的动听,念佛念得最虔诚。没有村民不喜欢这个灵动的女孩子。表演结束,女孩提裙鞠躬,台下鼓掌声雷鸣。

       “村长的女儿!”

       “好水秀的姑娘!”

       江央并没有迅速下台。她看着台下的民众。下方的人儿有说有笑,一张张脸上绽开了一朵朵格桑花。

     

          格....桑花?

       人们开心的笑容打开了江央心中幽闭的窗,她眼眸初始里有了光在流动。

       “原来这世界上,像二爸三爸那样的人有这么多啊。”她轻轻地笑着。

       “我想让他们都得到笑容。”

       自此村长也多次在深夜出行,危机得到了相对的解决,尽管河面下依旧暗流涌动,起码面上得到了相对的平静。她认为其中有她自己的一份功劳,便不再抱怨,严格遵循村长为她制定的学习计划,努力修炼各项才艺。大爸的要求她执行,一切都按规章制度来。高强度的训练让她身心俱疲、但是一想到这样能让大家都开心,身上的累便不算任何,她愿意这样辛苦下去。

       七岁开始演出到八岁,江央以自己为代价使得大众的欢声笑语添多了些许。这段时间里,二爸和三爸接连离开了他。据说妈妈也受不了村中压抑的生活,便也离开了村庄。终日面对她的,只有表情愈发愈难看的大爸——这种区别性称呼如今已是无用,江央开始直呼其“父亲”,不再叫大爸了。

       这样紧张而富有压迫感,夹缝中生出一丝丝满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江央八岁时十一月的第一天,刚好是江央的生日。

       那天江央特意熬夜到晚上十二点,她要随她的父亲夜行。生日过完后,父亲送给她一块绿柱石。她挂上家中所有能带的配饰,穿上最厚重的礼服,跟随父亲出了门。同二人一起的,还有披刀带刃的十几个壮汉,据说是新霍佣的,江央没见过。

       她出门了。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此时气氛出其的诡异,若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并非是夜深村民们已入眠,连绵的碉房里分明有颤巍巍的声音。家家户户都把火把别在门上,满街的火把,火光冲天,点燃了大片黑天上的许多星星,火光里,星空一齐燃烧。

       “找到所有遗留在户外的人,尤其是黑衣人。”父亲对她讲,递给她一束火炬。

       江央照做了,她坚定地寻找着。

       很快。她找到了第一个人。

       同样很快,她看到那个着黑服的人被制服住,在数十根棍棒的伺候下四肢逐渐扭曲开来,一刀下去,口鼻喷血,在一群人的膝盖下挣扎着,挣扎着,直至一动不动。待人群走后,江央靠近他。她的手触到他的皮肤,一片冰凉。

       一大丛燃烧正旺的火苗中,一具冰冷的人。

      死了吧?

      是.....死了吧?

      “卓玛,往前走,不要掉队!”大部队中有人掉了头,是村长的一个随从。他一把手将江央抱起,往前抗去。

       在随从的肩上,江央看着沿街一簇簇大同小异的火把飞速逝去,在快速奔走中连成了一道火线。奔涌的火苗提升了她的体温,她也觉得自己即将燃烧起来了。

      而那个人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不动摇使江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小小的江央猜到了找人的结果不会是好事,但没想到竟会置人于死地。小孩子对于死亡的概念几乎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入恶虎般扑袭她的内心,莫大的刺激使其眼角溢出豆大的眼泪。

       “这....这是......你们.......为什么......死?”江央哆嗦着嘴唇,她已经无法表达出完整的句子了。  

       “粮食不够了,现在村内乱成一团糟,村民清害的呼声一日比一日响。这些来村庄逃难,靠村内救济粮苟活的异族人必须死。”  

       听到这句话,江央的眼泪突然就无法抑制地溢出,她使劲噎回去。

      “不要怕,这些人本就不该出现在康巴村,在这里他们的生活会无比艰难。”随从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江央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是在帮他们重生。”

      杀死第一个人是最困难的,杀死第二个人就容易得多。江央无需提刀上阵,她仅代表象征意义——“清扫”的合法性与权威性。她只要用她姣好的视力来搜寻一切可疑又可怜的人——至少在江央卓玛眼中是可怜的,再将他们一一指出,后来的事情自有人收拾。

      身型小巧的她在连排的房屋中跃动着。屋角,玛尼堆旁,灌木丛后.......一切能藏人的地方,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她寻人的技术愈发熟练。障碍物后面,她发现过颤巍巍的老人,健壮的年轻人,甚至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孩。他们衣着诡异,形态各异,唯一统一的是被发现后,脸上绝望的表情——将死之人的表情。

      她又一次次看到了象征着死亡的表情,但她再不恐惧了。

      孩子对未知事物好奇且受怕,可一旦事物在孩童脑中有了符合孩童思维的逻辑,就算这东西在其他人眼里是多么恶心避讳,不可言语,幼小的花朵们也能宛若无事般淡然处之,像一个理性的神明。

      在江央卓玛眼中,她自己就是这些苦难者的神明。没有幸福的生活生不如死,这点她非常明白。她忍受如此漫长的非人生活,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却不为所动,就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有他人没有的东西——为村庄拯救幸福的使命。

      而看他们残破的衣着,悲苦的面容,江央知晓:父亲和自己的光无法照到所有人。这些人的苟活浪费社会的资源,于他们,于这个村庄同样是一种极大的苦痛。

      没有价值的生命,就请让江央卓玛我来做故事中的坏人,让我来了断你们吧。

      “爸爸,这里。”

      这句简短的话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一句话的降临就带走一条轻飘飘的生命。她身上被滋溅的逝者的血和体液,是他们来过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火光里,江央卓玛仿佛看到了无数条灵魂升往天中。

      打道回府时,江央卓玛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笑出了声音,笑得那样坦然,在那个充满铁锈味的夜晚,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村庄里。

      沾满了鲜血的她想:我是救世主啊。

       那晚过后,村民的压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粮食危机基本解决,村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如果忽略一些仍未清理干净的遗骸。

          自那一天起,“清扫日”这个制度在村内被正式确立。一旦村内藏、汉民因某些缘故出现大摩擦,就以驱赶,殴打,屠杀来自阿坝,凉山的异族人的方式聚集村民的民族意识,转移村内日益激化的矛盾。

       “清扫日”可能只是一晚,也可能持续数日。所有的藏汉民都不出门,反锁门窗,在居民房外插上火把给打手照路。村中合规定的居民房都有严格的登记,异族人大多只能住上石房或草房,寻找起来并不困难。当灾难降临时,人数力量都处于被动的他们难以与村内大势力抗衡,不得不听天由命。

       江央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她发现自己掌握的唱跳技能有极大的局限性,对村民没有扔和实质性帮助,能给予的精神慰藉太少,持续时长太短,常常是笑笑就过。而“清扫日”尽管血腥而残暴,但却使得根本的矛盾被化解。

       

        费尽心力讨好人的感官是空而无用的,唯有物质才是背后一切运转的真理。

          江央终于长大了,她变成了一个“高瞻远瞩”的小孩。她更严格地要求自己,小学的课业一丝不苟地完成的同时专修的技能也决不拉下。

          她要脱离低级娱乐的范畴,使村庄得到永久的长治久安。

          她宛若一个连轴转的陀螺从来不知疲惫。原本明亮的眸子因疲劳而暗淡无光,面上完全失去了笑容。

       她不开心?不是,她没有不开心。只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个人情感永远是多余的。

       她逐渐成长,加上本身聪明,12岁的她开始随父亲处理村内事物。她没有什么私人感情,至站在村庄一旁,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人。办事所中不带任何立场的判断使她得到了村内广泛的好评。人都说康巴村有个冷面姑娘江央卓玛。

       但尽管如此,终究还是会有积累已久,牵扯太深的矛盾。康巴人性子野,总喜欢用拳打脚踢代替口舌之争。每一拳每一脚都是随机的。江央无法控制,江央不喜欢。

       每每有人打群架,她就巴不得迅速再来一个清扫日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村内上下团结一心不再惧怕任何问题,让村庄稳定和平地发展。

       私人范畴里,江央卓玛还喜欢二爸和三爸。但他们的逃离对村庄无害而有利。这二人连带母亲的离去让现任村长能在村中站稳脚跟,他们不走,父女两都不会获得如今的权力。涣散且生产力低下的村庄必须有一个集权的统治系统,否则极易溃散,面临的结果就是数千人流离失所。这是江央卓玛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江央在14岁时彻底忘了二爸和三爸,她不记得他们为她做了什么了,只知道这两个阻碍曾经存在过。也是这时候,她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一滩死水,从此再无高光。


      江央往事未完,未完,未完。预计一共要3章。

      她心是好的,只是受家庭影响而逐渐走极端化。

      机械的思维永远不适合人类。人类就是人类,处事方法无一不透着人性。

      世上绝大多数事物都是合乎道理的,只有绝对理性的东西不合理。一群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思维,那么对于一群人来说,将会面临巨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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