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

作者: 简穗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4-25 17:55 被阅读16次

    穗子执着握着阿达信中附赠的钢笔,一笔一划。

    “阿达,你写字很好看,而我还需要练习。”

    “阿达,最近天气湿热,防晒霜和短袖都救不了我。”

    “阿达,我恋爱了,他说会给我一个家,我会成为他的新娘。”

    “阿达……”

    阿达在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在毕业分手季难逃别离,常在深夜打开各种交友程序,试图从中获取微量养分,淡化几分所谓疼痛。

    穗子在社区发布的帖子下瞄到了阿达的留言,其时显示02:39。穗子过时不久便赴约前往邮局寄信,信封里装入近日的牢骚和细微的轻快,看着对面的工作人员为这封信贴上邮票,又封起,想象陌生的男人拆开它的动作与表情,悉心用片刀打开还是粗鲁撕扯呢,她不知道。

    母亲名秦惠,父亲名李禾,所以穗子的名字顺理成章。苦心的父母希望未来的穗子能够如同秋日里收割的麦田,丰富饱满,金黄耀眼,可是他们似乎忽略了收割的命运。

    阿达最初认识的穗子是没有故事的,或许可以这样说,穗子,她是麦田里的那一株最为纯粹的守望,夏去冬来,春华秋实,都与她没什么相干,穗子的字,就是一支穗子,这是她倾尽全心的执着和一丝隐忍。阿达能够在十几页的信纸中洞穿这个远方姑娘的所有笑脸,包括那些低落又干了的泪痕,也藏着一个微笑。

    “读神雕侠侣,热爱小龙女的羽衣翩翩,可又为赵志敬的羞辱而存下一份记恨,那个春晚潘长江搞笑的小品,又让我对杨过大侠的面貌有了新的注解。他不一定要高高大大,不一定要能够架起那只神雕,他能够负天下和小龙女在古墓里厮守,这就是三分真情了。郭靖当年爱黄蓉也爱的固执,后来却发了霉,纵使他当年多么骁勇,也不再是那靖哥哥了,不再看射雕英雄!”

    以为她该坐在柔和的暖光灯下写这些字,可是穗子是和父母负了气才有了这些胡言乱语。她生气,就得写字。

    “我终于也可以自己坐车自己旅行自己往前走。”

    充盈纸张墨气的收发室成了穗子与阿达相聚的革命根据地,半个月,一个月,收发室的阿姨渐渐识出穗子的面孔,年岁久长,便下意识替她保留那个来自遥远南方的信封,笔名:阿达。

    穗子终于恋爱了,和藏在心上多年的男子,心上人是所有白衬衫少年的复制版,只不过穗子所许的人,脸上多了些她无法熟知的沧桑,他们是在同一时空相遇的,却在不同的时空各自生活多年。搜肠刮肚的记忆里,除了那件白衬衫,还有什么?穗子最后也不清楚。穗子狂热的追逐,令心上人折服。561公里的里程,只为见他一面。

    穗子至今记得他那日的穿着,15:49到站,穗子在站台上候着,心上人在站台下候着,和心上人最初交错,最终无果。他们或许有过甜蜜,可任他多甜的蜜,也会过了期。

    “阿达,你后不后悔爱上她?那个最终和你都没有好好告别的姑娘?”

    “阿达,我又去找了他好多次,阿达,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阿达,你说,我们都该放过自己了吧?”

    她要去一起路过的街道看一看,要去住过的地方再住一住,要去吃过的小吃摊再光顾一次,哪怕,还有什么哪怕?

    面对着穗子真挚字迹的,是素未谋面的生人,然而也是伴随她路过这些年岁的人,那些纸张有些是几乎要被揉碎又重新伸展开来的,有些字迹用了太多力气捅破了一个洞,用胶带贴补,可是在灯光下展开,就暴露无遗。

    阿达毕业了,给穗子寄去了一张明信片,一个字都没有。给穗子寄信,都用最好看的信张,阿达活在温暖的广州,阿达从未认真和穗子讲述过他的故事,他的故事,穗子也不计较。利益分明的IT男,只索取他希望得到的江流,流过脚下岩石细缝里的那一段。

    阿达在学院湖泊的长堤旁行走,他起初牵着女友的纤纤玉手,久而久之,握在手里的,成了穗子的书信。偶尔风大,会把纸张吹走,落在湖面上,若隐若现的一丝心疼,下次再到河堤,便抓得很紧。

    “阿达,我们是不是都该告别了,最没有仪式感的那种告别?”

    穗子写了好多,再也没有寄出。

    阿达毕业之后从广州迁徙到了北京,那个在穗子看来总有些丛林游戏的一个城市。事实也是如此。阿达租住房子的某个角落,安放着多年与穗子积攒下的二十余封书信。他后来带过各色女人进入他的家,在床上例行公事,可没人注意到过那个安放书信的盒子。

    习惯在身边放下一个笔记本,在星巴克落座的时候他偶尔会想来再给穗子寄一封信,不过几分钟的念头,又被新的电话或者email吵醒,积淀下来,笔记本也成了摆设,只有扉页,落着“穗子”二字,最后一笔,都没来得及写完的样子。

    五年前的脸活在撒哈拉,黑得如同抹了一层浓浓的酱油,五年后的穗子,想法设法地利用各等化妆品遮盖。擦上厚重的粉底液,涂抹价格昂贵的口红,奋力积攒才买下自己喜欢的品牌包包。

    穗子曾经买过一条粉红樱花的连衣裙,是心上人欢喜的衣领和裙摆。后来她就不再穿连衣裙了。好像她小时候吃母亲做的雪菜炖鸡蛋,食物中毒,后来家里就不再做这道菜,毫无来由。裙子没有扔掉,不时翻箱倒柜收拾的时候,看见它,依然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她没有再与阿达有过书信往来,也在北京努力生存,也少有几次拿起笔。她的心上人,和心上人后来的女人成了婚,请柬从朋友圈得来,并没有发给她。也是对的,心上人说过,不会让他以后的女人难堪。穗子孤身去了宜家,买下许多有用无用的家具,寄放到家里,这些是和当年的心上人共同许诺的,再浮现此念也已经匆匆忙忙。父亲的电话传送过来,宠溺指责她的滥用钱财。父亲也知道,穗子的心上人,成了别人的身上人。穗子也只是听一听常回家看看的叮咛。

    “阿达,我是穗子,我在北京,你在哪?”

    “阿达,我在用你送我的钢笔写字,不同的是,当年我坐在校园的桌椅,现在我在××大厦底座的咖啡厅……”

    “阿达,你还记得我吗?”

    “阿达,我是穗子。”

    阿达的校园号早已更换,收到这些零散信件的,只是那个顽强挣扎的收发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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