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只脚随着刀斧砍砸肉块儿的声音,一下下打着节拍;它的主人撑着一双好像来自地狱的双眸,泛着有些兴奋、又有些解脱的神采,一眨也不眨得盯着案几上流出汩汩鲜血的肉花。
于地狱的深处,奏响华章。
“陈队!陈队!有群众报案,市郊发现一袋肉块,有疑似人体组织。”
“说说具体情况。”陈晨才刚走进市警察局,就被队里实习生逮个正着,也不见他恼,习惯了似的。
“哦,是这样的,一个住在禹水村的村民今天一大早来报案,说放羊的时候狗刨出来一塑料袋子肉,以为是埋了的死狗,就提回去打算给自家狗吃,晚上和老婆聊到,老婆担心是人肉让他赶紧扔了,今早起来一翻,就看到里面有人手指一样的东西,赶紧报了警。”实习生说着示意陈晨先上车
“还有没有其他信息?”他一边儿啃着饼一边儿问。
实习生连忙翻出笔记本:“还有,据报警村民说是个黑色塑料袋装的,有手提柄的那种,倒没见过这样的袋子。”
“那么他有没有提到尸块数量?”
“据说提着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嗯,知道了。”说完便陷入了沉思。
一连下了五天大雨,村子里放羊的人都不会让羊冒着雨进山,昨天泥地才好走了一些,这么算来,这些尸块埋在山里至少有一周时间,这是其一。既然是狗刨出来的,那么土壤里可能会有线索。
一行人由报警村民领到现场,只一眼,众人便知这里只是抛尸现场,而非第一现场,便开始相应的忙活起来。
既是雨后不久,又是早晨,雾霭弥漫在林子里,朦朦胧胧的,像是给整座山林罩上层什么,让人一眼看不清真相。
很快,外围痕检就汇报了发现——没什么发现。大雨下了几天,就算有什么也被冲了个干净。
倒是技侦有了重大发现,袋子的塑料手柄上提取到一枚带血的指纹,而且十分明显,是大拇指。
“什么傻家伙抛尸还埋起来,这下好了,土一盖,什么证据都能一块儿存下来。”
“哎呀我最喜欢这样抛尸的人了。”
“话说我上次就从埋的尸体的指甲缝里检出来被害人DNA。”
几个技侦围在黑塑料袋子边上,边提取指纹边调侃,也不知道在调侃谁。
陈晨本来还想着一场大雨会把证据都给冲个片甲不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我刚了解了下,这种塑料袋子应该只有村里人有在用,就百来户人的村子。”被派去走访的一位警员在做汇报。
“外勤马上采集每个人的大拇指指纹,技侦赶傍晚前比对完。还有嫌疑人可能已经潜逃,给我把近一周周边的监控马上调出来排查,”他吐出一口浊气,“经法医初步鉴定,尸体大量残缺,带警犬搜山,给我一寸土地也不要放过,一定要找全尸体,”又顿了顿,“也有可能还没抛完,受害人的另一部分不知道被丢在那个角落,这就可能是场拉锯战!”
“同志们,凶手仍然逍遥法外,不知道何时有下一个生命凋零,所以务必竭尽全力。”
如果技侦到了傍晚还没比对出结果,说明凶手已经潜逃,破案的黄金时间是指望不上了,被一场大雨给阻隔了个干净,这时锁定被害人继而顺藤摸瓜就变得尤为重要。
众人纷纷开始行动。
不知道下一个发现是什么呢,是挖出大山更深处的罪恶,还是迎面扔来的鲜血淋漓?
“哎呀陈队,可把我累死了,忙活了一下午,”肖主任砸下一塌检查报告,垂着直哆嗦的肩。
陈晨一把翻开报告:“怎么样,是村里人吗?”
“就那种塑料袋,村外人就借不到一个?”肖主任呻吟着,肩膀的酸痛在指腹的按压下尽显。
“小刘说他多嘴问了一句村民袋子哪里买的,村民说不是买的,村里的傻子周亥家就有,大家都直接去取,傻子一般也不在家。”陈晨翻着手下的报告说。
那么一个傻子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袋子呢?
“那这么说还真是村外人也搞得到了,”肖主任说着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其中一行,“一直到刚才比对完,都没有一个相似度到百分之五十。”
不出意料,不是村里人。突然,有指纹也不香了。
是的,线索中断了。
只能寄希望于挖到受害人全尸,或者出现什么有标志性的东西能搞出来受害人身份上了。
很快,这次没有让陈队失望,搜山队提着一个又一个黑色塑料袋来了。
现在居然连提着一个个塞的满满当当,并且散发着腥臭腐朽糜烂怪异味道的黑色塑料袋子,都算满载而归了。
当天夜里,市局灯火通明,人人来去匆忙。
来自地狱的魔鬼合上了双眼,然而和衣小憩者几何,未曾闭眼者又几何。
凌晨三点。
恶魔睁开了双眼。夜夜如此,他早已经习惯了午夜从噩梦里惊醒。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他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在阴影里,“呵!”不禁讥笑起来。
“狗屁的正道!”一拉被子,掩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市局。
“陈队,拼出来了,一共三具尸体。”肖主任指着尸体边的饭盒,“吃吗?”
陈晨摇着脑袋,开玩笑,看着尸体吃?“三具?”
“是一家人,一对夫妻一个女儿。”肖主任倒是不介意,提起来就吃。
“有没有能确定身份的东西?”其实不用问,因为此刻陈晨已经手贱地提起了一具尸体上的白布。
那人,已经说不上是人了。整个大概能看出来是个人体,身体上可见的丝线游走包裹,那是缝补的地方。有的地方皱皱巴巴地伏着一两层皮,有的地方翻着白花。
面容,指纹,衣物,饰品,通通指望不上——这些尸体是被扒光了,再碎尸,再过沸水煮到糜烂,最后在大雨里埋到山里的。
“我们在塑料袋的手柄上提取到了更多的指纹。还有袋子底的水里检测出了乙醚,得亏是埋着。”
“乙醚?”
“制毒原料,国家管制的。”
“立刻着人去查所有能搞到这种药剂的地方有没有异常缺失,还有那三个人,少了一家子人,肯定会有亲戚报案,去查。”一声令下,该翻卷宗的翻卷宗,该出外勤的出外勤。
凌晨四点。
“陈队,出来了,一个化工厂前几天报案丢失了大量化学试剂,就是乙醚。”
“近一周报失踪的卷宗里只有一起案子,失踪人数正好为三人。特殊的是,那一家人,”那人顿了顿,“就是周辉一家。”
“周辉?那个咱们市著名的企业家?”
“是的。”
“吩咐下去,把周辉一家的事儿都给我查个干净,看看有没有有作案动机的人或事,”陈晨说。他有预感,就要结束了。
凶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要隐藏作案痕检的意图,就这样把所有的作案工具,作案对象,甚至指纹毫不在乎的抛在一众人脸上。
就好像饕食餮足的狮子,留下一堆骨头和看不上的猎物残骸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凌晨五点。
晨昏线移过大地,街上已经可以视物了,来往的人各自忙碌着。
陈晨坐在会议桌前,望着一众忙活了一晚上的同事,发布命令:“务必抓来徐若水,这是最后的线索,否则这起案子很可能会再无进展。变为众多悬案中的一个,化作几张不起眼得卷宗,再也泛不起波澜;可也有可能化作悬心口的利剑,不知何时再刺上一刀。”
刚联系到丢失乙醚的化工厂,众多可能接触到仓库的人里,徐若水已经失踪一周。
五点一刻。
众人赶到徐若水登记的地址。破门而入的时候,徐若水正坐在床边系衬衣的扣子,看到来人,只是抬手扶了扶眼镜。
六点一刻。
太阳刺破地平线,从东方破晓,然然而起。橘红色的日光撕裂云雾,自穹顶而下,跳跃着一直延伸到远处,脆鸟啼鸣,黎明的曙光笼罩天地。
恶魔戴上面具,换上黑袍,扮演起世人眼中的凶残暴戾,万死不惜。
“这么说,徐若水之前叫周亥,那三个人就是他杀的?”
“是啊,还是高知分子呢,啧啧,真丢高知的脸。”
市局的各个角落似乎都散落着诸如此类的言语,更有污秽不堪不可入耳的。
徐若水坐在椅子上,陈述完所有的事情后,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他静静的望着窗口,光粒漂浮在窗前,延伸开来,浮在他的脸颊上。掩住了他眼底的解脱和释然。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整个人处在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一丝不苟的脊背松松地倚在坐椅里,是山河落定归处已定的洒脱,又有身处黑暗祈望光明的暗涌。
是了,一切都该画上个句号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人当我的宠物,狗狗有什么意思!”小男孩扭动着穿着昂贵背带裤的身体对着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撒娇,他知道他的要求这个被称作父亲的人都会答应。
父亲的溺爱,母亲的有求必应,好像自己的孩子就是天降神尊的疯狂,让一个本该懵懂活泼对世界满是迷茫的孩子坦然又轻而易举地说着足以将他人的一生都打入阿鼻地狱的恶咒。
“诶,算了算了,不就是个宠物,给咱儿子领养一个就是。”
“谁让你是我儿子呢。”妻子的劝说让本就犹豫的周辉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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