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刚学摆摊,我才十八岁。
卖点儿什么来钱快呢?早市逛哒两三天,瞅准了卖海鲜。
人小本钱少,就上了些大虾,捎带几箱鸡腿。
为的是,大虾瞄准中高层顾客,鸡腿照顾中低层顾客。
第五天,买了台崭新的电子秤,早市一角落蹲着,开张了!
“鸡腿大虾!”
“大虾鸡腿喽!”
试着喊了喊,嗓门由小到大。怎么老感觉到这词儿有些别扭呢?
管他呢,就这样,高度精炼地喊:
“鸡腿大虾!”
过来一对儿小夫妻,男的看上了大虾,女的不吭气,只那里手指头拨弄鸡腿。
我递给她双一次性手套,她莞尔一笑,戴上,往食品袋里挑鸡腿。
我纳闷她有啥挑头,这不都气冻的吗?
她头也不抬,食品袋往电子秤上一搁。
刚刚好,收您十八元,那三毛就不要了。我递给她鸡腿。
男的已经把两板大虾放秤上了,三十九块五。
他爽利地掏出四十元:别找了,小兄弟。
我对人家微笑:大哥,谢谢了。您走好呀。吃了再来。
看那两口子走远,我满心欢喜。
转而一想,这不夫妻吗?怎么各自结账呢?
又想:呀,不对!我以为他们是两口子,只收了那男的四十元大虾钱,没收那女的十八元鸡腿钱!
唉,只顾高兴那大哥多给了五毛钱呢。
哎哟,开摊第一笔生意就赔了钱!
我急忙叫旁边卖蜂蜜的大叔帮我看着摊儿,拔腿就往他们消失的方向跑去。
上哪儿去找呢?!
这早市人来人往,乌央乌央地,二十分钟后,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哟,小伙子怎么不喊了?
听这声音,低头生闷气的我才发现有人看大虾。
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大爷。
他边用手指头翻起来一板大虾,边说:
嗯,不错呀,看起来挺鲜,不是那冻了化、化了又冻上的。来一板!
我的精神头又来了:大爷,您真懂货。边把包装盒递过去叫他看:
您瞅瞅,正宗的“南美大白虾”,早上刚从冷库提的货。
大爷也笑了:好好好,小伙子蛮精神的,货也不错。就……他翻腾几下:
就这板吧。
说完话,满意地拍拍手。
等我把那板虾放秤上,抬头看他时,他不由地“唉”了一声。像想起了什么事儿。
小伙子,就我一人吃,这是不是太多了呀?!
那,您要多少?
嘿嘿,小伙子,能不能要一半儿呢?
看大爷真诚的眼神,这花白头发,和我爷爷差不多呀,我心一软,咬着牙说了:
能!大爷。
大爷乐了。两只手早拿起那板大虾,用力掰。
一旁卖蜂蜜的大叔看了我一眼,直皱眉头。
我又怕他老人家把手剌破,这是冰冻的大虾。
刚说道:大爷,您就让我来吧……
大爷把那板虾往人行道边缘轻轻一磕,成两半了:好勒!
他递过来。我看了看那掉下的冰碴子,不由得皱眉头。
小伙子,你总不能把冰块儿也给我当成虾过了秤吧?!
那怎么能?我苦笑:
刚好七块六。
大爷掏出十元钱,笑眯眯对我说:
小伙子,七块吧?这多冰,你说呢?
好吧。我真想哭。嘴角还得咧着。
嗯!大爷很满意地拍拍我肩膀:大爷我走了阿,小伙子,我认下你了,下次还买你的。
手指头冲我一点,回头他乐颠颠儿走了。
卖蜂蜜的大叔看不过去了:卖虾哪有你这样卖的?!赔了吧?
我苦笑。
啧啧啧,这点儿虾倒是不错呀!
一位老大妈站在了我的摊位前:老板,多少钱一斤呢?
十三块,大妈。
哦,倒是不算贵哈。嗯……嗯?怎么这么多冰呢?!
她先仔细看,又满脸的狐疑,好像我往虾上面浇了水似的:
大妈,这是大早从冷库里直接提的货,没有冰也不会这么新鲜呀!
我连忙身后翻出那大虾的包装盒叫她看。
嗯,倒是挺新鲜……唉?你瞧瞧,这盒子上的虾可没冰呀!啊?
大妈像发现了什么,嘴角留着笑意,又是审视的眼光看着我。
我开始结巴,简直手足无措了。看一旁卖蜂蜜的大叔,大叔也乐了。
笑着打圆场:我说这位大姐呀,没冰的话,您想想,这大老远鲜虾能从海边运过来?!
哦,也是哈,可,这冰也太多了呀!她又是审视的眼光,看那板虾。又看我。
我又开始皱眉头了,就像小偷在接受法官的审判。
这样吧,小伙子,我就少买点儿吧。就我一人吃,就来一半吧!
她仿佛下了莫大的勇气。我心里一松,就把那一半卖给她。
结果呢?她不要,嫌那半不新鲜,非得再掰开另一板。
我说不卖吧,也不好,因为一旁还有人看我的鸡腿。
于是,咬着牙又在人行道边缘磕开另一板。
好了,年轻人嘛,做生意得灵活,灵活才能赚了钱,哈!
大妈那里简直手舞足蹈了。看我把大的那一半儿放秤上,她不乐意了:
哎哎哎,我说,小伙儿,我就要那半儿小的吧,冰还少点儿,嗯?!
她又看我,自己点头,仿佛示意我也点头。
我只好放上另一半儿。
六块五。
大妈郑重其事地:
嗯。好。钱,早给你准备好了。她笑嘻嘻地先是左边口袋拿出五元。
又从另右边口袋拿出一元。而后抬起头,冲着我:
小伙子呀,五毛就不要了呗。
我苦笑,她又示意性地:薄利多销嘛,是吧?!大兄弟,边看看一旁的卖蜂蜜大叔。
我说话的勇气都没了,只有点头的份儿。看她走了。
一旁的大叔笑出了声:刚干吧?总得吃点儿苦头。慢慢来嘛……
我真有收摊回家的心思了。
“我说不可能收摊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抬头,原先买虾的那大爷回来了。
“没收就买呗。”
一旁又是原先买虾那大妈。
原来他两是两口子!
妈呀。一旁卖蜂蜜那大叔彻底乐了。
哎,小伙子啊,你看你这虾呀,我就刚刚走了半小时,这袋里可全是水呀。大爷郑重开腔了。
是呀,是呀,水分可不小。大妈又习惯性地点头示意。
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退货!我抬起头,正眼看他两个,一副你两能把我怎么地的样子。
小伙子,人不错嘛。大爷又是一副笑眯眯样子:
我走那边呢,刚好碰到我老伴儿。可巧呢,我两刚好都买了你的虾。我两吃了早餐,刚好接到女儿的电话,说要中午一起来吃饭。我那小外甥呢,刚好就是喜欢吃虾!
我听得莫名其妙,一旁的大叔也听懵了。
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大爷总算不用“刚好”两个字了。
“刚好你没收摊儿,那就……把剩下那两个半块儿买我们吧?!”大妈利索了一句“刚好”:
便宜点儿,哈。
我们四个人都乐了。
我急忙拿起食品袋。
他两个呢,手忙脚乱地,一人拿起一块儿人行道上磕冰。
上秤一称,两个半块大虾成了九块四毛钱。
怎么样?还是老规矩吧?零头抹掉?大爷很会引导人。
抹吧,抹吧,抹吧!我点头不停。
他两个乐呵呵提着虾走了。
一旁的卖蜂蜜大叔笑成一团。
我蹲在那里,真的开始收摊了……
作者阿尚青子
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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