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剪影

爷爷的剪影

挂断跟女朋友的一通电话，若有所思，若有所忆。忽然间，很想回到小时候。很想很想的那种。

那时候，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大哥小哥，我和妹妹，组成了一个贫穷但温馨的家。在母亲的描述中，爷爷年轻时气度不凡，高大英俊，与世无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属于那种树叶落下来都怕砸到别人的人。也源于此，村里的人都叫爷爷“张善人”。

而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佝偻着腰，拄一根拐杖，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角的一个长椅上，总是沉默不语。爷爷个子很高，国字脸，眉毛浓黑，嘴唇及脸部轮廓线条感极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总是散发着温柔慈祥的光芒。

记得四岁那年，我跟奶奶一起去给稻田里育秧的父母送饭，走至半道，狂风裹着沙子袭来，霎时间，飞沙走石，前一秒还是蓝天白云，下一秒就天昏地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我和奶奶就是在这样可怕的一场风里走失走散了。关于那场风，我只记得奶奶一直在风里呼喊我的名字，而我一直在深深的恐惧里茫然无措的奔跑，直到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至了无生息。

狂风一直刮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跌跌撞撞中，朦胧记得自己被村里的一个老姨摸索着紧紧拽住我的手，径直带回她家里。而我居然在狂风大作中沉沉睡去了。睡意朦胧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小名儿，一声紧跟一声嘶哑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最后准确无误的钻进了我的耳朵。我急速地掀掉被子跳下炕，循着声音跑出门去，然后就看到了我的爷爷，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左手举着一盏旧式的煤油灯，颤颤巍巍地在风中颤栗着，隔着昏暗的天色，我甚至都能感觉到爷爷的焦急与惶恐。我急忙喊了一声“爷爷”，扑进爷爷的怀里。爷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与头发，兀自喃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爷爷还以为你被狂风刮丢了，刮跑了”。说完，老泪纵横。彼时，我只有四岁，而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三十七年，但我依然记得那天的天，那天的风，那天的爷爷，以及那天爷爷温暖而厚实的怀抱，还有爷爷滴到我脸上的眼泪，咸咸的，凉凉的。

这是我童年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胶片。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我是一个画家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记忆中的爷爷完整勾勒，完整记录：昏暗的天色，肆虐的狂风，闪烁的火焰，佝偻的爷爷的剪影，一根拐杖，以及一对焦灼闪烁着泪光的眸子。可惜我不是，我现在只能用哀伤的文字，苍白无力的表达我对爷爷的思念，永恒的思念。

是的，虽然一个人不能永恒，但是，一个人的精神光芒，却可以穿透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让一个人的思念永恒，记忆永恒。

而爷爷的那幅剪影，就像一道光，一道温暖的光，在我的世界里，永恒且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