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水煮石头
不去打扰,是最后的珍惜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出了一本旧书,是16年前的一本杂志。
它承载着一个美丽的故事,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着。
书的扉页里,夹着一张塑封好的照片,17岁的他留着斜刘海,黑色卫衣搭配牛仔裤,抿着的嘴唇微微上扬,一脸的干净纯良。
我看着那张脸,微微地颤抖着,眼里的光变得柔和起来。
这个人,我很久没有联系了。可他,在我的青春年少里,占满了最重要的6年。
2003年是我过去人生里最特别的一年。
那时还没有微信,没有QQ,没有蓝屏翻盖手机。
那时时间很慢,世界很大,朋友很少。
男生女生的交友方式,是给杂志主编写信,在杂志的末尾几页刊登简短的交友讯息,期待来自其他世界的欣喜。
可是,我却没那么无忧无虑,我给杂志写信,寄的却是我写的文字,因为一旦选登,可以有些许稿费。
我每周不间断地给各种杂志寄信,即使从来没有收到过回音。
一个平平淡淡的周五,生活委员抱着厚厚一堆信件走上讲台,一封封念着名字。
正是这一封封信,在我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掀起了波澜。
看着怀里越摞越高的信件,全都是不同的笔迹,惊讶又惊喜。
一下午的课根本没有听进去,一直想着桌箱里不敢打开的信。
下课后一路小跑回家,反锁了屋门,把信铺开在床上,数了好几遍,不知道要从哪一封开始拆。
当然,这些都不是装着稿费汇票的信件。
而是一封封交友信,来自天南地北。
接下来几天,我又陆陆续续收到很多信,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不能一一回复,只能选择一个。
我把100多个信封再次铺在床上,反复挑选着,小心翼翼,像在挑选晚礼服。
一个叫泽西的名字蹦进眼里,蓝色的信纸,干净方正的字体,信封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字里行间都洋溢着阳光的灿烂。
我想,他应该是个太阳般的少年。
下一个星期五,我收到了他的回信,里面装了一本杂志,是他跑遍了书店,最终在一个小报刊亭买到的最后一本,刊载着我的交友信息。
他说,看了我写的这段文字,觉得我似乎是个忧郁的女孩子,他很好奇,很想认识我。
不去打扰,是最后的珍惜
从此,我的世界变得很精彩。
满满的信纸都是泽西的快乐,喜欢运动,喜欢画画,喜欢听周杰伦。
还有他用铅笔画的鸣人,送给我作为“见面礼”。
每周我都会细心收集我想告诉泽西的趣事,周末的时候躲在屋子里,认真挑选信纸,一笔一画写下来告诉他。
我说,我长在高原,每年第一场大雪是我的生日,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去看海。
他说,他长在海边,从来没见过雪,大雪纷飞的景象只出现在语文课本里。
我说,我喜欢林俊杰,你喜欢周杰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起开演唱会。
他说,我喜欢吃奶糖,你喜欢吃巧克力,不知道奶糖巧克力会不会更好吃。
每次剪了新发型,他都会给我寄大头贴,13岁的他留着小平头,15岁时留着毛寸,17岁留着长长的斜刘海。
每一张大头贴都被我藏在了铅笔盒的夹层里,每次听不懂数学课,我都会打开夹层,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后来换了很多个笔盒,但每一张大头贴都干净平整地珍藏着。
他喜欢抿着嘴唇微笑,瘦瘦的小身板。
他常常开玩笑说,妹妹比他高,他就天天去打篮球,因为可以长个儿,希望有一天能长到180。
再后来,大街小巷有了公共电话亭,可以用IC卡。
每天下晚自习,他都会在公共电话亭给我打电话,陪我聊天直到我到家,然后飞快地骑自行车回去。
尽管可以通电话,我们依旧保持着一周一封信的习惯,因为有些在电话里说不出口的矜持,可以写在纸上。
他每封信里都会给我寄一颗巧克力,他说那是对我数学进步的奖励,或者是没考好的鼓励。
每年生日,都会给对方唱生日歌,会分享彼此今年的愿望。
同时也会悄悄把对方划进自己的计划里。
他说,高考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看海吧,然后去看雪。
我开心地满口答应,一次次设想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我觉得他就是上天派给我的天使,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里,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陪伴着我,给我温暖和关注。
尽管我们没有真正见过彼此,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对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高考的压力让我常常在黑夜里惊醒。
他在信纸上画了个大大的熊,写到:摸摸头,不怕,高考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听林俊杰演唱会。
不去打扰,是最后的珍惜高考,是我的一个噩梦。
泽西如愿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而我却因为填报估错,一路滑到底,最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我带着哭肿的双眼,静悄悄地离开了,我成了自己心目中的失败者。
从此,我和泽西断了联系。
他在QQ上留言说,我在林俊杰演唱会的门口了,你在哪里?
我所在的城市很冷,冬天很长。
大雪纷飞的日子,我总是坐在图书馆的大窗前,想着那一个人,他有没有完成看雪的心愿。
我始终难以面对他,不止一次想着去见见他,但又害怕见到了,我不是那个优秀的我,也许会变傻,会尴尬到结冰吧。
我会悄悄去他的QQ空间看他的近况,不放过他的每一篇日志,每一张照片,然后删掉来访记录。
渐渐地,他更新得越来越少了,甚至好几年,他的头像都没有再亮起过。
2013年,他突然更新了一组照片,是去英国看他的女朋友。照片虽然没有同框,但看见他背在身上的蓝色女包,有些嫉妒。
有时,我会在QQ相册里更新一两张照片,他会在深夜来访,但从来不留下文字。
我们都曾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年纪,陪伴彼此很多年。但是,我们都不敢再次触碰,害怕现实中的我们,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偶尔翻出以前的日记,看着当时记录的文字,却没有勇气尝试联络他,甚至不敢问他,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
少年在16岁时和心爱的女孩因为战乱而分开,他时常惦念着女孩纯真的眼神和干净的笑容,为此,他终身未婚。
他从未间断地寻找着女孩,找到时,她早已结婚生子,并且升级做了奶奶。
他决定不去打扰她,直到他80岁时患重病将不久于世,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作为他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的心愿。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悄悄来到她的住所。
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围裙,皱皱巴巴的老太太,手里持着筷子,骂骂咧咧满院子追打着淘气的孙子。
那一刻,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他心目中的女孩,早已没入尘俗,美好的记忆被刺破了,稀碎了一地,庸俗不堪。
有人说,曹雪芹最喜爱的是姑娘,最讨厌的是婆子。
所以他笔下的姑娘都是要死的,因为活下来,就会成为婆子。
我们都是凡人,都免不了尘世规则的浸染。
美丽的事物停在记忆里,保留着它最初的心动,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2018年,他结婚了,新娘是个美丽的女子。
突然,我释怀了。
不去打扰,不心存执念,让年少时的悸动,都保持着鲜活的样子吧。
至少,想起对方时,都是最美妙的心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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