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小镇,入暑的斜阳透过路旁的白杨树,闪烁着光点一样的星斑,映在陈旧的水泥石路上。
该走的都走了。冯雅琳搬着从二年级相伴至今的独凳,漫不经心地朝着家的方向。想想小学就这么结束了,远在省城的父母,应该会带着她一同生活了吧。
但她哪里知道那星斑点缀的稚嫩脸庞,往往憧憬的都是无奈与牵强。
前边的路口左拐,就是在烈日炙烤下的灰黄泥泞了,这是五载学龄的必经之路,路面显露着出没于乡间市井的各类车轴印,错落有致。
每每经过这一户户同乡的宅子,她都垂着头加快行径的步法。没错,整个村子都觉得她“异样”,但这异样的根源并不来自于她,那是她的父母烙下的印子,但这种印子往往在市井乡间,会让她成为所有人愤恨的对象。
终于到家了,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门上的锁框闷闷的响了几声。
冯雅琳穿过正屋与厨房的夹巷,看了看厨房后边敞开的大门,便知道奶奶就在后边的田间劳作了。
她粗着嗓子喊道“奶奶,我回来了,这是我的毕业证和照片”
“东西都拿干净了吗?”奶奶放下背上的打药桶,趁着说话间的空隙,用袖子背了背额头上的大汗。
连日来的酷暑,使地里的黄土都干巴巴的出现了无数裂痕。蚊虫也会难逃酷热吧,不过昨夜间的一场大雨,蚊虫又开始滋生繁衍了起来;想必奶奶也忙了好阵子了。一时间看着奶奶神情发呆的雅琳忙答道“拿了,放心吧,凳子也搬回来了”
奶奶一贯省吃俭用,靠着门后的这点地张罗着自己和冯雅琳日常的用度。好在,平日里逢年过节的时候,奶奶的女儿、侄子们也都会来看望,顺便塞点钱用来维持家用。
“饿了吗?这还有一点儿,撒完了我就上去给你做饭,门前的墙沿边我还栽了几株韭菜,长得特别好。对了,今天河对岸王婆婆家的土鸡蛋啊,我给买了几个,一会炒给你吃啊”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专心地做着自己的活。
虽说是清贫,奶奶也从未让冯雅琳做过什么粗活,平日里冯雅琳想帮衬着奶奶,却总是会笨手笨脚的帮倒忙。尽管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五年了,但是厨房里那个用铁片和红砖盘起来的小灶,冯雅琳一次都没有升起火来过。去年中秋节,三姑来的时候也是没有升起。听奶奶常说,这是爷爷生前砌的,而这火好像也只有奶奶会升。
后边奶奶的撒药桶磕着墙面的声音,随着步伐的接近越来越近。她忙着去门前替奶奶搭把手。
家里的地基是用成堆的瓦片垒砌的,虽说田地就在家门前,但是上下往返往往要扶着凸出的瓦砾才能爬上来,每次想到这冯雅琳都会打个冷颤。
她接过药桶,放在了天井的栀子花树旁,这是家里专门堆放农具的地方,是一个奶奶亲手搭起来的小木棚,虽然简单但很实用。说起这一旁的栀子花树冯雅琳最为记忆犹新,儿时的她总是特别热衷栽花种草,这颗树也自然成了她童年最好的印证。
冯雅琳看了看家里陈设的一切,心里头说不出的感伤,眼前的这一切又熟悉又陌生。她决心想走了,但是又舍不得。
奶奶很快就炒好了菜,她热了热午间的剩饭,接着,她自己不声不响的把那盘吃了许久的花生米端在自己跟前,连忙张罗着让冯雅琳趁热吃饭。刚佝偻着背准备坐下,忽然间又急匆匆的去往前边卧室里翻找着什么。
是可乐,奶奶急切的拿到雅琳跟前“这汽水啊,是今早在街上买的,我问过那个好心的老板,老板就给我拿了这个。我就说,是给我家孙女买的,一定要拿好喝的,来,你快尝尝。”奶奶一边看着雅琳,一边又帮着起那瓶盖。
面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奶奶的心里忧心忡忡,心想着冯雅琳一天天的被自己带大了实在是不容易,眼看着就要上初中了,但可怜她那该死的不争气的儿子还受着牢狱之灾,而冯雅琳的妈妈也是不管不顾,如今连个人影也找不到。止不住的心酸让奶奶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她连忙止住了自己即将泛滥的泪花,伸出手捋了捋冯雅琳的头发。
雅琳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五年来,她的妈妈就看过她一次,领着她到集市上的超市买了一瓶饮料,再后来就是趁着雅琳还在睡梦中,赶着天还未亮的早班车就走了。留给她的就只是带有标签的空瓶。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又把冯雅琳带回了当初的情景,试问哪个儿女不思念着父母呢?
不久的一天,四个姑妈都来了,雅琳独自躲在房里,只听见外面商量了许久,终于有了结果。虽然不知道压着他们身上的担子怎么分配,但雅琳大概清楚这一定少不了奶奶的苦心。也终于在06年的9月冯雅琳的名字出现在了市中的分班表上。
但始终是因为这个“没有我家的接济,你怕是连书都读不起”这句话在雅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说到市中,在雅琳心中的地位是那么的神圣,可能是渴望的求知欲望,使得这所示范中学在她心中有了这等分量吧。在冯雅琳看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学习了,埋头苦读就对了。当然也有人毫不忌讳的曾当着她和奶奶的面说过去深圳打工其实也挺不错。
很快,择校和分班的单据和表格已经拽在雅琳的手心了,奶奶帮着打点好了雅琳的行李,接着又拿出一个纸袋包的好好的新鞋子和新衣服递到雅琳的手中。还没来的及翻开,就急急忙忙的坐着奶奶的三轮车去镇子上赶着去往市里的班车,一路上奶奶的叮嘱比以往更多了些。
售票员拉过车门,头再一次的探出窗外,一连高呼着几遍去往市里的号子,再三确认后,朝着车头的司机点了点头。
车子的发动连着雅琳的心,一起在颤抖。望着窗外扶着三轮车的奶奶眼含泪水的看着自己,她再也不敢朝外边看了。就算是车子驶离了集市,雅琳还是能清晰的听见奶奶叮嘱自己的声音,她回过头,透过车尾的玻璃,望着奶奶,奶奶望着她,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她说不出的苦楚,一次又一次的击打着她稚嫩的臂膀,她暗暗的起誓一定会背起眼前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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