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老头的眼睛里看到爱情

从李老头的眼睛里看到爱情

我想，每个公主想象中最想要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李老头。李老头的爱情故事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故事之一。

从进门开始，木质鞋柜上摆着一张黑白照，上面的女孩很漂亮，笑容很美很清甜。我猜，这应该是早些年他女儿的照片。李老头小心翼翼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给我换上，叮嘱我不要弄脏了地板，他媳妇年纪大了腰不好使，能拖一次地要酸很久。

我的目的是向李老头学一道本帮菜，上海人懂养生，李老头知道我的胃不好，主动提出教我这道菜。那是在我尝过李老头做的那道“番茄沙司鸡肉片”之后想学却又着实不好意思开口，李老头看出了我的心思，才主动提出这个邀请，作为回报我得做几道川系菜肴，他家人喜欢。当我走进厨房目光随意打量完的那一刹那，就彻底懵在厨房门口，脑子里像是被洪水冲击了一样有一种窒息感。

我很直观的看到了李老头的爱情故事。

李老头的厨房特别大，大概有20个平左右。厨房一左一右两个新旧不一的冰箱，李老头说他的子女们经常会带着孙子孙女来家里吃饭，李老头的媳妇很喜欢做菜，一台冰箱装不下后来就多买了一台，里装的都是各种食材。灶台特别干净，像是每天都会清理，没有一丝油污。水池是大理石瓷砖砌的，水龙头也是一旧一新，新的李老头正在用，旧的好像一直都是旧的。砧板和菜刀也是两份，菜刀一大一小，小的那把和现在的女士菜刀很像却很新，大的那把已经被李老头放在了砧板上，我仔细观察到刀把分明很旧了。

这些细节都不是让我又窒息感的原因。

厨房东面是面墙，什么都没靠，墙上全是女孩的照片。不，应该说是李老头媳妇的照片。照片墙上的人年纪有年轻的时候也有年迈的时候，一如李老头。我估摸算了下，我看到的照片不下200张。我忽然就明白了，放在鞋柜上面的那张照片不是李老头的女儿或者孙女，那就是李老头的媳妇，李老头口中腰不好使的媳妇。墙上每行大概有20张照片，摆了10行，但是第10行的照片还没有摆完。我顶着最后一张照片看了许久，连李老头喊我的声音都没注意。

那张照片太特别了。照片上显示着李老头正轻吻着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女人脸上的皱纹因为浓浓的幸福感而被笑容挤在一起。照片上两人亲吻得很认真，比前面的照片都要吻得认真。是的，从青涩到成熟，从青春到年华老去，200张照片全部是亲吻照。男人亲吻女人，女人亲吻男人。

我住在这的两年里，从未看到过李老头媳妇，也从没有听李老头提起过他的爱人，而我也是第一次走进李老头的家。老头快80岁了，精神依然翟硕。我忽然反应过来，想必若不是如此李老头也不会依然帅气，照片里年轻的李老头真的很帅。

李老头的爱情故事是这世界最浪漫的故事之一。Oh，不，在我所感知的世界里没有之一。因为我并没有得到过这样一份爱情，而且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得到过。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李老头夫妻诠释得很好。在我遇到走进李老头家之前，我都还把某种爱情和某个年代绑在一起。在现时代中，李老头的爱情故事足以打败一切痴男怨女。

我不敢多想了，我也不想继续晒李老头和他媳妇的恩爱日常了。电视剧里女主或者男主会把温馨Tips贴在冰箱、鞋柜、砧板、饭桌、垃圾篓、床边……

我觉着李老头和他媳妇除了年迈，他们拥有一切偶像剧男女主角的特质。不知是因为心里隐隐作痛，还是心情不舒畅，这顿饭我学得特别认真，做得也特别认真。

我和李老头在厨房里把午饭的菜肴做出来时，有人敲门，李老头打开门，一位中年男人推着轮椅口中喊了声爸，旁边的小女孩嘴甜着喊爷爷，而轮椅上坐着的那位分明就是照片上那位幸福的女人。李老头弯腰低下头，在女人的唇上很认真的亲吻了一下。我站在客厅桌边摆弄着刚端出来的菜盘，脑海里接受着更大的冲击。

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啊！没有一丝羞涩，没有一丝扭捏，当着儿辈孙辈和外人的面，李老头就是用充满爱意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妻子，然后深情的吻了下去。王子与公主也不过如此。我的心跳特别快，我为之前内心的“诅咒”感到深深的歉意。

你别告诉我，如果换做是你，你不会被这个画面抨击到。这个世界好像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给了李老头，说我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说我不嫉妒那更是假的，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个李老头这样的丈夫。

一个无论在哪个时光里都能满眼爱意看着自己的人。

我内心此刻在想，感谢上帝让我能遇到李老头，让我看到这时间最美的东西。我的大脑甚至还给我发出了我爱上李老头的错误信息。如果李老头再年轻个几十岁，我一定不顾一切去追求他。

饭桌上欢声笑语，一家人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外人而感觉到不自在。我带着满满的对李老头夫妻的祝福离开了李老头家。

很快，因为工作原因我去了北京出差了一个月。当我站在楼下，准备往2楼爬的时候，我透过李老头家的窗户看到了李老头正在厨房里炒着菜，目光撇了那面墙一眼，发现多了一张李老头媳妇的正脸黑白照片。

我惊醒过来，立刻掉头敲开了李老头的门。门打开后，李老头依然精神的站在那，只不过那双眼睛不再像之前那么有神了。李老头叫我进了厨房，锅里正炒着一个月前我做过的川菜，他给我道了声谢，说我上次做的菜李老头媳妇很喜欢吃。声音很低，这句话更像是对他妻子说的话。 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天李老头会提出教我做本帮菜。他媳妇是四川的，口味和上海人差别较大，但李老头从来都做不出一道味道符合她口味的菜。李老头并不是为了我，李老头只是想向我偷师。

我离开李老头家之前，好好的陪他聊了一次。听懂了李老头和李老头媳妇从年轻再到死亡的爱情故事，也意外的知道了李老头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个女儿，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生了场病意外的也去了。这时我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现在住着这么大却又便宜的房子，这大概就是李老头给我的“女儿价”了。

李老头媳妇走了，我知道，李老头也快走了，儿孙满堂，失去挚爱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无法安慰，因为我毕竟只是“像女儿”。“像女儿”这个词很让人忧伤，没有哪个老人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膝前。

文写到这，李老头的故事也算戛然而止了吧。我为行文的突兀说一声抱歉，我甚至没有提及李老头的爱情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本还有后续想一并写完，但行文自此忽然就断了这个念头。我行文的特点之一，一定会针对现社会存在的观点做出比较。可是我第一次感觉我的文字可以如此苍白，我无法完全描绘出李老头的爱情，也无法去用李老头的爱情故事来对比现如今的痴男怨女。我也是一只单身已久的单身汪，顶多也就可以自称一下“黄金优质单身喵”而已。我和李老头或者李老头媳妇比起来，实在差了太多，差的不是年纪，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否能和李老头夫妻一样，能经营一份从眼睛里就能看到爱情的感情，并且直到死亡。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遇见了李老头，还看见了李老头的爱情故事。

后来我搬出了李老头租给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