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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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01

南澳村是个美丽的渔村。8月份的一场选举，吞噬了这个美丽渔村的祥和与安宁。

南澳村三面环海，紧邻北澳、东澳、西澳三村。在东西南北四澳四中，南澳是发展最差的一个村，选情也最为复杂。

离选举日还有半个月，县、镇信访部门就收到南澳村几十封信访件，有反映候选人个人问题的，有反映拉票贿选的，但都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牵扯了信访部门大量的精力。

几十份信访件中，只有一件被查实。就是两名村副主任候选人，彼此被对方录制了贿选的视频，在无可辩驳下，双方均被取消候选人资格。为此，双方大打出手，涉案7人被行政拘留了5天。为此，南澳村的选举引起各界高度重视。

虽然如此，但双方依旧毫不示弱，随即又提名近亲参选。副主任之争，已变成南澳村两个最大家族的“荣誉”之战，而且都势在必得。

02

南澳村的选举日定在8月29日，也就是开学前两天；投票时间定为上午6：30至中午11：30。时间定那么早，是为了让赶早上山下海的选民，能在出工前尽量来投一票。

南澳村共设置四个投票点，其中第三投票点设在海岸边的“天后宫”，历届选举都是这样设置的。

天后宫建得富丽堂皇，供奉着渔民最为信仰的妈祖神象。早晨5：30，镇里的工作人员就早早到天后宫，开始设置场地。验证处、领票处、写票处、代写处、投票处，位置都合理规范；选民从宫正门进，从边门出，整个流程设计非常严谨、有序。镇里还请摄像师对投票全程进行录像，以防各种不测。因为就在往届，南澳村就发生过抢砸票箱、投放假选票的事。为此，当时的工作组领导还被问责过。

选举工作本来是村选委会的事，镇里只负责指导。不过，现实是，在选举过程中，任何不稳定的事件发生，镇干部都有无法承受的政治压力。因此，为了防止南澳村再出意外，镇里干脆把选举工作基本给包了，否则的话，一旦再出什么事故，善后的工作更麻烦。现在，村里工作的人员的职责，就只剩下确认选民和发放误工补贴两件事了。而实际上，村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再被选民所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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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早晨6：30一到，一拨拨的选民就开始前来投票了。90岁的何招弟老阿嬷拄着拐杖，颤巍巍来到天后宫，一大帮人簇拥在左右，就象太后娘娘驾到一样。

不过他们关心的，是何阿嬷投谁的票。他们反复交代，“阿嬷，可要填好啊，给你说的可清楚了？”“知道，知道。”何老阿嬷笑呵呵，别提有多开心。

何阿嬷无儿无女，平日里孤苦伶仃，满是沟壑的脸，眉头一紧，都能夹死几只蚊子。何阿嬷的老伴去世十几年前了，她就一人独守简陋的老房。多少年了，除了缝年过节政府人员前来慰问，老房子才有点生气，平日里她就象一支快燃尽的蜡烛，露着搭头的烛心，昏暗地在那里点着，等着哪一天上天给吹灭了。

但这几天不同，一拨拨的人来拜访，也不嫌何阿嬷的房间脏乱。有的问寒问暖，有送米送油的，有送小点心的什么的。拜访的人不停地反复交待，要选谁谁，不能选谁谁……何招弟阿嬷满脸的沟壑这几天全绽开了，嘴巴里仅存的那一颗门牙，象是在宣誓这位孤苦老人生命的倔强。

何阿嬷确实老了，几乎什么也记不住。但这次她记住了，记住要选谁谁，不选谁谁。何阿嬷嘴巴念叨着，让一位大婶扶着到验证处，验了证，领了选票。

“你们帮我写，我不识字。”大婶急冲冲地要帮她写票，被镇里工作人员制止了。

04

工作人员扶着何阿嬷来到代写处。“你要选谁啊？红色票是选主任的……

“黄色票是选副主任，一个是何雄，一个是何财，你选哪个，在上面画“Ｏ”？”工作人员耐心地给何阿嬷讲解。

南澳村副主任职数一人，有两个候选人，进行差额选举，何雄、何财之间只能选一人，选票方能有效。

何阿嬷手里拿着一大把名片、纸条，有何雄的，有何财的，还有何战、何华、何兰等候选人。就在前几天，不停有人给她送东西、送名片，反复交待选谁。今天进投票点前，又有几帮人发给她一大把名单、纸片，又不停反复交待着。何阿嬷都乐呵呵呵的“好好好”。

“这两个都得填，他们都交待了。”何阿嬷说。

“不行啊，只能填一个”工作人员解释。

“就得填两个，两个都要填！”何阿嬷坚持道。何阿嬷收了人家的东西，答应人家了，她不想欠谁人情。

“那么主任你选谁呢？只能选一个。”工作人员说，“一个叫何战，一个叫何兰。”

“这两人我都不认识，都不选。”何阿嬷笑呵呵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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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何阿嬷按自己的意愿，把写好的选票拿到投票处，在妈祖神象前，在摄像机前，向投票箱投下了自己一票。

其他选民也都陆陆续续来投票了。有的写完选票，还郑重地在妈祖前烧了香，磕了头，非常诚心地把自己的愿望告诉给了妈祖。但候选人这么多，许愿的人这么多，也不知道妈祖最终保佑了谁。

天后宫的投票箱就和神圣的添油箱正好相对着，都是铁箱、封条、铁锁，两只箱子都设置得相差无几。只是，每个选民写下、投下的庄严一票，是不是与自己在妈祖面前许下的、投下的香油钱是都一样的虔诚，一样的寄予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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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镇里的工作人员小陈发现，南澳村的多数选民，对候选人基本不认识。

不认识也很正常的。象候选人何雄，年轻小伙子，长年和叔叔在外做生意，村里认识的当然人少之又少；另一位候选人何财，长期在外打工，居住在县城，回家就跟探亲一样，年轻人也基本不认识。

但是，中国一些农村的选举，候选人是谁不重要，根本就不需要被认识，无需向选民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才华，也无需去表达自己的愿望、村庄治理的设想。他们需要的是，有一个足够大的家族，一帮支持自己的人就够了。

而对于选民，多数也觉得选谁都一样。只要谁是近亲，谁给的人情多，好处多，他们就选谁。很少有选民认真想过，要选一个思想好、能干事的人，要能够把自己的村庄治理得更美好。即便象南澳村这样越来越烂的村，多数选民也没有这种觉醒。他们就象何招弟老阿嬷一样，被人架着来投票，至于选谁好，她是一点也不清楚、对自己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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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何阿嬷投完票，走到边门出口。村里工作人员大声说：“这边领钱啊，何阿嬷。”

“还有钱啊，真好，晚上可以炒米粉了。”

每次换届选举，各村选委会都会发选民10元至50元不等误工补贴。给选民发补贴，其实是无奈之举，也不知是谁想出的高招。因为若不这样，选民就不想来，那投票率就很难达到50%，也就意味着选举失败。现在，不少选民就冲着钱来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行使选举权。

南澳村虽然穷，但换届选举倒是很阔绰，别的村就发20元补贴，但南澳村发50元。确实，南澳村的选民比别的村更有激情。

何阿嬷盖了手印，领了钱。村里工作人员说：“你可小心啊，钱收好了，路走好罗。”“好、好、好。”

何阿嬷前来投票时，扶她进门的大婶也不知去哪了，看似在门口招呼什么，当她看到何阿嬷出了门，只是望了望，甩头招呼前来投票的村民了……

何阿嬷没有人扶，自己拄着拐杖，迎着清凉的海风往回走着。在她萎缩脑海里，只依稀记得，今年夏季自己老房子的热闹，还有她看到的、但一生将不会弄明白的这一场激烈的、撕裂了邻里情感、宗族情感的村委会选战。

她颤巍巍地往回家的路走着，又将重新迎来往日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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