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洲,沅江里众多微小陆地之一,地处桃源县境内,传说由大宋天子的玉玺所化。双洲太小,且还常遭逢水淹,所以虽然它也很美,暂时尚未如它的近邻“桃花源”一般,被开发成旅游区,尚保持着最为本真的模样。本地人偶尔会去洲上走一走、坐一坐,全做从忙碌的生活里暂时抽离,最难得的是即方便,又无需太高成本。
第一次去双洲是2005年的春天,风光旖旎的三月,我带着(还在肚子里)的儿子,和先生并友人一道乘船上洲。远远即见为淡烟薄雾缠绕的葱茏小岛,仿如海市似会随时消隐于云水之间。到近些时,就依稀能看窥见晨光里袅袅升腾的炊烟,隐约浮动的人影,间或偶尔一两声鸡鸣、狗吠,忍不住疑为又一处“桃源”。
待小船在江滩泊定,同行友人家的孩子们已雀跃地在江滩上放起了风筝,不少人渡船而来,便是为这洲上徐徐不绝的江风。因行动有所不便,我早寻了一处安闲的所在,那是悬在一处浓荫里的吊床。登岛入目,皆是高大峻挺的林木,铺满整两座相连岛屿,吊床就悬在临江的高处,刚刚好将江滩与江面尽收眼底,阳光被林间的枝叶过滤,偶尔风过、叶影招摇,光线透泄下来,是一缕缕明亮的光柱。
因不堪江水反复侵袭,洲上的屋舍并不华丽,甚至多是依势而建,甚是原生态,清一色低矮、简陋,就近、就简而建,有木板做成的壁、旧床单做成的帘、水泥砌成的桌椅;居民家养的鸡犬也多栖身林荫下、草丛里。
春风温暖适意,风过处洲上各色野花随风微摆,或许是因着江水的滋润,或许是因着尘世隔绝,连花草都分外清丽,摇曳款摆风姿袅娜。鸟儿在林间快乐鸣唱,唱的都是些与世无争的歌谣,这适宜的春风里最是好憩,等孩子们放完风筝,一行人才相约着去农家品擂茶。
一水之隔的县城也有擂茶,足足几十个碗碟佐以茶饮,精致又便捷。岛上的擂茶就粗陋些,比较原生态,浓稠得能依稀辨出哪些是着碎了身的芝麻、黄豆,哪些又是碾成末的花生、茶叶。食物的浓香无声的向来客昭示出它的地道。佐食的其他食物,也是碗碗碟碟的足有几十碟,是洲上人家自己种植、晾晒、腌制而成的风味小菜。还有自制的各色米泡、新鲜时令蔬果,无一不是产自洲上。当然,比擂茶更有名的是烧烤,并非技艺上的好,与擂茶一般胜在原料的天然与就地取材。只可惜我们饮过擂茶后,再也无法往肚子里填塞其他食物,只好留待下回。
第二次去双洲是几年后驾车前往。同样只要十来分钟,从沅江大桥转往双洲,朋友在洲上请客吃饭。与第一次去时的春日晨光不同,这回是在一个晴好的初夏傍晚。其时暮色四合,夕阳与江面融为一体,烟笼雾罩。旧时,这时段江上余晖脉脉里,展眼皆是“渔舟唱晚”的绝美景致,只可惜,如今渔舟难觅,渔民早已打点上岸,也许是习惯了漂泊,到了陆地渔民们仍不断地奔赴远方,只下一串低矮的旧舍在江畔替他们和他们的祖辈继续眺望奔流不息的粼粼江流。
江面少了点点轻逸的渔舟,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船只,经营饮食的游船,硕大的采沙船,也会时不时在江面穿梭,只可惜人为的印迹与天然的绝美绝不相谐。我们踩着最后的斜阳登岛,朋友订的包间里有棵硕大的树,树根在我们脚下,粗壮的树杆在包间的角落里继续粗壮,且大有持续直上青云之势,树干穿透屋顶后茂盛依旧,也不知是树长在了屋里,还是屋建在了树下?
趁先生还在与友人对饮小斟的当儿,我离开包间,仍旧寻那处临江的所在,躺在网状的吊床里,仿佛与周遭的暮色融为一体,自己也成了这岛上的一草一木。此时的岛屿又是另一番颜色,太阳睡了,小岛与水天不再界限分明,岛上次第亮起一盏盏灯笼,朦胧的光晕柔和了岛屿的线条。
这时的岛屿还依稀辩得清颜色,因着江水倒映出的最后一点天光,比别处的陆地仍旧光亮得多。江面静谧得只有波光偶然闪动,天空次第闪烁出几颗星子,被对岸桃城的灯火如炬一映照,越发的高远、清冷,无限寂寞,岛的宁静与城的喧嚣各有所得。白日里岛是鲜活的,一草一木都灵动闪跃;夜晚岛睡了、静了,一两盏朦胧的灯火,三、四个闪烁的星眸,不是昭示清醒,而是夜关于沉眠的暗示。
人终究跳不出三界之外,无法长久的与世无争。短暂抽离过后终归还是要回归,车驶离双洲,我从车窗里再度回望落在身后的双洲,那一、二盏隐约的灯火也逐渐隐去。我已离开桃城多时,听闻双洲已被圈入水电站建设圈,将被建成相关的主题公园,他日双洲重新迎客纳友之时,定将不复当初的清寂幽冷,取而代之的也许是另一份飘逸绝美,又或者是全然地融入尘俗?且拭目以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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