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庄客人数虽少,却毫不退缩,局面一时僵持住。
陈风见到几个熟悉面孔,有又高又胖的艾寿,有风韵犹存的千叶夫人,有气质儒雅的李儒先,还有几个当日院落中不知名姓的豪侠。
千叶夫人一身青衣已然血迹斑斑,眼神坚决,与几个唐兵杀在一处。
艾寿被几个江湖人士围住,怒吼如雷,不断挥动狼牙棒,但招数已显疲态。
李儒先白衣染血,紧咬牙关,一柄剑舞出漫天剑影,优雅之余也是颇显狼狈。
艾寿庄皋二人被称作祁连山二怪,陈风路上两次闻庄皋做了安禄山的狗,此刻不见庄皋,想必那姓胡的汉子和吴二的话不假。
如此多的唐兵聚集归林庄,必然玉石俱焚,想到那被掳走的女子也不能幸免。
陈风心中着急,无心战场,准备绕道归林庄。
正要下树,看到有几个骑马的人正慢慢过来。
为首之人裹着一身锦袍,油光粉面,八字胡,一脸得意之色。
锦袍人身后跟着一披甲骑兵校尉,与校尉并行的,陈风认出正是庄皋,后面又随了几个持剑的青衫人。
不偏不巧,一行人恰恰在树下停了下来,观望着战场。
所幸这树高大,嫩绿的树叶与陈风身上的青葱色也比较接近,这才没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锦袍人扯着嗓子,趾高气昂地说:“庄皋啊,这次能灭了这帮人,你算是大功一件啊,回头见了安大人自然是少不了你好处的。”
庄皋在马上欠身,说道:“能为安大人出力,是我庄皋的福气,以后还需孙大人多多提携。”
孙建奎同史思明都属于安禄山治下官员,这次一同来洛阳,表面上是为了安禄山二公子同李侍郎之女的婚事,实际却是为了同李林甫会面。
史思明遇刺后,他便带着宰相李林甫拨给的一队骑兵来剿灭叛逆。
孙建奎斜着眼瞄了一眼身材矮小的庄皋,道:“好好办事,安大人自然看重。”
庄皋唯唯点头,心思却是在战场上。
此刻艾寿已是险象环生,毕竟是师兄弟,庄皋心里不忍,说道:“孙大人,那个又高又胖的人是我师弟,我愿过去劝他与安大人效忠,希望孙大人准许。”
孙建奎看了看正在厮杀的艾寿,“呵呵”一笑,道:“能劝降自然是好,如果不能……”,打了个哈欠,眼神里冷光闪动,说:“我累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与李林甫会面是要紧事,这样可以稳住这只老狐狸,稳住他,便是稳住了朝廷。
但安禄山另有打算,他又暗地里吩咐了另一桩事。
若要起兵,朝廷兵马自然是需要防备的,另外江湖豪侠义士多有忠义之心,多又本领高强,不得不防。
于是史思明、孙建奎、同尉迟庄主一同设下了这个陷阱,妄图将江湖豪侠一举剿灭,庄皋以为是自己透露了刺杀史思明的消息,却不知自己也在了三人的算计之中。
庄皋想到自己手刃艾寿,面皮不由得抽了下,铁青着脸,纵马去了战场。
孙建奎凝视着战场,语气冰冷,说道:“如此背信弃义之人,留在世上最是不该!”
身后校尉皱了皱眉,他并不知晓孙建奎的计划,问:“大人的意思是?”,沉吟片刻,道:“这次庄皋立下大功,如果杀他,恐于史大人那边不好交代。”
孙建奎瞥了校尉一眼,冷笑道:“莫非你认为,史大人还会为了这么个人怪罪我不成?”
校尉点头称是,再不言语。
围攻艾寿的几人见庄皋过来,自行闪开。
艾寿松了口气,见是庄皋,眼眶盈泪:“庄皋,你怎么能叛了尉迟庄主呢?”
庄皋叹了口气,说道:“艾寿,安大人大势所归,即便我不这样做,恐怕有朝一日,你我仍然难逃横尸街头,你想想当初,你我祁连山二怪声名在外,何等快意,何苦为了尉迟庄主丧命于此呢?往往遇事都是我拿主意,今天我已经得到孙大人保证,如果你投降,可以既往不咎,到时候你我二人便是归隐山野,从此不问江湖事亦可。”
艾寿大喝一声:“庄皋,你可要清醒清醒,这次你怎地比我还糊涂,你若成了朝廷叛逆,一定遗臭江湖万年,祁连山二怪哪还有名声可言?”
两人说话间,自庄皋背后,忽地一支利箭射来,艾寿看得箭来,巴掌一挥,拍开庄皋。
庄皋正暗自踌躇,如果真不能劝降,难道真要杀了艾寿?
蓦地见艾寿动手,一把匕首便直接插向艾寿。
艾寿一心只是要救下庄皋,不想庄皋匕首刺来,避无可避,被插在了胸膛之上。
这时,利箭也到了,避过庄皋,钉在了艾寿肚子上。
箭簇淬毒,见血封喉,艾寿瞪大血红的眼镜看着胸膛的匕首,满脸不可置信。
庄皋看到利箭,回头看到正冷笑连连的孙建奎,登时明白过来。
见艾寿已然身死,心下凄凉,一声怒吼,纵马便要回。
此刻庄皋心乱如麻,一心复仇,不料第二箭又来,正中心窝,直坠马下,恰巧倒在了艾寿一边。
一对难兄难弟,威震祁连山的二怪,就此死在了一处。
此时战局已接近尾声,孙建奎赞道:“王校尉箭术当真了得!”
王校尉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盛赞!”
忽地,又有百十唐兵加入战局,势若摧枯拉朽,风卷残云,席卷了战场。
孙建奎不由色变,道:“禁卫军为何会来?”
朝堂之上明争暗斗,禁卫军统领何光是杨国忠的人,同李林甫属于不同阵营。
史思明同孙建原本计划,李林甫调拨的这一队人马在剿灭这一众江湖侠士后,便班师回洛阳,声称全歼逆匪。这样一来,江湖人士便会认为,一众豪侠至死都未出卖归林庄。而因为聚群豪刺杀史思明,归林庄势必得整个武林人士敬仰,虽不说号令群雄,但必定有相当重的话语权。整个计划之中,必然需要做到滴水不漏,消息密不透风,这也是孙建奎不留庄皋的原因。
此刻禁卫军来了,便生了许多变数。
这时又骑马来了几人,为首之人是一校尉军官。身后跟着一黑袍人,再后跟了几名军士。
来人尚在十米开外便开口道:“孙大人、王校尉围猎朝廷叛逆,为何不叫上我何光,想必是二位太过贪功吧?”
孙建奎“呵呵”一笑,道:“统领真会开玩笑,谁人不知,何统领守卫神都,整日不得闲,这类小事哪敢劳烦大驾。”
何光已到近前,问道:“孙大人既知我守卫神都,想必应该知晓史大人在神都遇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倒是孙大人多此一举了。”
孙建奎稍有些尴尬之色,“呵呵”笑道:“缉拿诛杀朝廷叛逆,又何分你我,如今叛逆已除,何大人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何统领啧然说道:“孙大人莫非不知,这次史大人遇刺案主谋便是归林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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