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烟外

天爽净起来。草绿，鸟飞，蓬勃的地气化为春风。春风十里。吹面不寒。

杨柳争相吐芽。在近处，还料峭着树干，苍黑，远处已浓浓绿意。恰如地上春草，近处稀疏，东一茎西一茎，遮不住灰黄的土，远处，已笼了一层绿的烟雾，似水墨画，点染，颜料里掺水多了，洇开去，绿绿的蔓延起来。

选一个晴好天气，陪孩子们出城。城里憋闷，还是去郊外吧。远望坝上的杨柳枝，风摇款摆。

宋祁尚书的诗句：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绿林里间杂一两枝杏花，红鼓鼓的花蕾，确然是一个“闹”字了得。怪不得后世多称之。

然而，红花需要绿叶扶持。那“闹”也需要一个陪衬，就是起首那句“绿杨烟外”。

先抑后扬，首先是这“抑”的好。

绿杨烟外，正是北中国的春景。

家乡俗语“春脖子短”，我们黄河入海口地处鲁北，仿佛冬天过完，气温就一下子跳到了夏天。

“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裹着羽绒服刚冒汗，才要换夹衣，立刻需要换衬衣短袖出门了。

拗相公王安石说“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早春，要绝胜“烟柳满皇都”的暮春，诚然不假。但那是在汴梁，地处中原，纬度比我们要低出整整三度。

在我们这里，“草色遥看”和“烟柳拂堤”是一个春天。烟柳也近看不得，到能近看时，已经“万条垂下绿丝绦”了。

绿杨烟外，是苍莽的大河冰凌初开，携泥裹沙，奔流而下。黄河之水天上来，高天无云，一行大雁南征。

绿杨烟外，北国的老农已挥舞起牛鞭，翻耕着金色的田野。头戴深蓝色单帽，身着黑色棉袄。俗话说“麦子不倒，不离棉袄”。不到割麦，棉袄是不脱下来的。

绿杨烟外，是旷野上奔走的春风。北国的春风，虽已不寒，但是硬。像个顽皮的男孩，喑呜叱咤，绝非江南的柔弱女子。崔莺莺给元稹的信：春风多厉，强饭为嘉。

就是这风，吹出了绿杨如烟，吹出了北国的春天。

2022.3.26夜于蝉蜕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