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傍晚回娘家,母亲没在,原打算原路返回,但看到前面是我曾生活了二十年的椿树巷,就变了路线。
听老人说,几百年前,我们大王也叫大王店,是南来北往做买卖人歇脚的地方。我们巷口有棵大椿树,椿树巷因此得名。
小时候的椿树巷虽百十米,但住了几十户人家。每天炊烟袅袅,鸡鸣狗吠。老汉们蹴在墙根下晒太阳谝闲传,老婆婆们头顶帕帕在树荫下掀花花,男人们围在碾盘前纳顶胡吹浪谝;大姑娘小媳妇围坐在门楼下纳鞋底织毛衣,娃娃们在巷子里疯跑打闹……每到饭点,男人们端着饭菜不约而同就出了门,菜碟子朝中间一放,老碗会就开始了。
从前的椿树巷,家家都有椿树,如今,再也找不到一棵。以前的双巷子早已变成单巷子,一眼过去,窄长空荡。
宁子,转呢!平姑看到我,远远打招呼。
姑,这是咱屋?我指着她身后的房子。
不是,不是,咱屋在隔壁。平姑笑着。
哦,多年不来咱巷子,都分不清谁是谁家了。笑着应着,转过身几丝悲哀涌上心头。
是啊,多年不来,能分的清?
自从娘家搬到新屋,回椿树巷的理由也没了。边走边凭印象估摸着,一回头发现拽叔摇着蒲扇在门口乘凉。
叔,下凉呢。十几年没见,拽拽叔也老了。
哦,这是宁子呀!拽叔笑着。
叔,是我啊,您又不逛商场,咱爷俩多年都没见过了!我应着,忍不住多看了拽叔几眼。叔还是叔,但真的老了,唯一没变的是衣衫依旧整洁。
是啊,多年没见了……拽拽叔摇着蒲扇,喃喃自语。
如不是再见,印象里的拽叔还是在他老屋时的模样,那时候,婶还在,一年四季,头发梳的光光的,门口也扫得光光的,拽叔的父亲头戴着西瓜皮帽子,靠在门墩上吸着烟锅……
一眨眼,椿树巷很多熟悉的面孔都走了。他们在土里刨了一辈子,在椿树巷呆了一辈子,最后,啥都没带走……
唉,老了,不中用了……
一抬头,看到五婆跪在在门口敬爷。想过去搀她一把,恐扰了那份虔诚。看她缓缓扶着窗台起来,目送她回家,竟想不起上次见面是哪个季节。
五婆已年过九十,一年四季敬长香,每逢初一十五,门前的土地爷也敬着。五队婆是个能行人,改革开放以后以卖包子为生。她老汉活着的时候,头扎着白羊肚手巾,披着皮袄推着包子车只要看见同行,就会扯开嗓子喊“一壳喽肉的包子,半斤重一个”。每每听到总有人戏谑:这老半吊子,声美滴很!
后来,五婆的两个儿子都以卖包子为生。再后来,五婆的老汉走了,两个儿子也相继走了。五婆哭喊着:老天爷呀,哪儿都死人,咋不死我呢……
五婆长寿,有人说,那是活两儿子的命。五婆敬爷,有人说,那是消灾免罪。
唉,世人的嘴啊,饶过谁呢?
椿树巷,我走了个穿堂过,见了不到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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