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花都将盛开

虽是立春，仍然春寒料峭。早上，向华出门上班，路过单元楼的拐角时，一抹的朦胧的新绿闯进视线。向华俯下身子，才看清在狭窄的石板缝隙间，一棵弱不禁风的小草正倔强地探出半截身子。前方不远，是一个花园，这个时候，花园里的草木皆不见动静，唯独墙角的这棵小草独树一帜，“傻里傻气”地暴露在早春的寒意中。向华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他突然喜欢上这棵小草，感觉它像极了自己，孤单，却努力，执着于自己的梦想。

出小区门口左拐，约二十米处是一家杂货店，不大的红砖屋被木板隔成里外两间，外间卖货，里间住人。杂货店老板姓张，六十多岁，心慈面善，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可命运偏捉弄人，他的老伴是一位常年卧床的病人。平日里，老张将大半时间用来照顾老伴生活起居，仿佛经营杂货店只是他的副业。向华是学校出了名的工作狂，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每天早上，路过杂货店的他都会捎上一桶方便面，当做晚上加班后的夜宵。当然，这其中有照顾老张生意的考虑。于是，早晨的杂货店常常上演这样的温馨画面：向华从老张手里接过三块八毛钱的康师傅桶装面，扔下四块钱后拔腿离开，老张却快步追出来，一把拽住向华，硬是将找零塞给他。两人都是倔强的人。

奇妙的是，在日复一日的推来让去中，向华和老张最终成为朋友。有次，两人坐下来聊天，向华才从老张的话里得知，老张的老伴在三年前曾得过一种怪病，人起不了身，只能瘫卧在床，曾辗转多家医院就诊，却不见病情有所起色。去年临冬，有位经验丰富的江湖郎中告诉老张，他的老伴可能会熬不过冬天，但如果熬过冬天，说不定可以重新站立起来。老张没有理由不去相信第二种可能，于是更加无微不至地照料老伴。整个冬天的时间，他的杂货店几乎成为摆设。老张也了解到，向华是一名执教八年的中学老师，在这个工资跟职称直接挂钩的年代，同校的老师大都评上了高级职称，工资刷刷刷地涨，只有他的工资还在起跑线上原地踏步。向华教学优秀，职称的搁浅无非是缺少一篇论文。同事曾隐晦地提醒他，没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区区一篇论文算不上什么难题。向华深知这是事实，却不去尝试，看着投出去的一篇篇论文石沉大海后，不气馁的他仍旧潜心研究课题，连续熬夜奋战。向华的坚持令老张感动，那天聊天结束时，老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用来鼓舞向华，同时鼓舞自己。老张说，春天来了，好日子还会远吗？

在老张和向华的坚持中，坏日子如流水般不经意地逝去，而恰如老张所说，好日子也毫无预兆地悄然来临。这天，向华的论文终于登上国内一家知名学术期刊，满心欢喜的向华恨不得立刻将这一喜讯跟老张分享。下班后，向华马不停蹄地赶到老张的杂货店，刚好看到女人拄拐出门的一幕。女人是老张的老伴，她在黄昏的阳光里含泪而笑，满脸的皱纹舒展成一朵盛开的花。

向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路狂奔至小区内的单元楼拐角处，然后猛地刹住脚步。他惊喜地发现，那棵小草已经长成蓬蓬的一团，并且开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花。风吹过，一朵朵小花摇头晃脑，像一面面飘扬的旗帜。

（原创，首发于《财会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