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文系,你若要问哪个新生最有趣,那非“子舆”莫属了。至于这个有趣是褒是贬,我一时也说不清。
其实,“子舆”是他自己提出的。“这是孟子的字,也是曾子的字,在《庄子》里也出现过,我觉着厉害,便拿来用了。”这是他的原话。而且他似是极恶自己的本名,至少我确乎是从未听他提过。久之,大家便也都忘了,只喊着“子舆”,也算遂了他的意罢。
子舆的有趣,从报到时就显现出来了。
那天下着雨,不大,但总归是要打伞的。可他倒好,一身黑走在雨中。迎新的学长关心了几句,他只笑一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吟啸没有,徐行却是真的,子舆踱着步,像一只山虎巡视自己的领地,只苦了学长,帮他拎着包,在雨下“随行”。
我第一次见到也觉得他有趣,鼻眼往下边挤,额头空出好大一片,像一幅失败的“留白”画。右嘴角还常吊翘着,给人一种幼稚怪异的“自信”和“神秘”。这神秘还是他自己告诉我,我才会到的。
要说他第一次留名中文系,还是在新生入学教育上。其时,导员在台上讲着,他轻慢地丢出一句“毫无意义与价值”。声音算小,但却足够给大多数人听见,于是他成功夺来大家几秒的注目,以及导员眼镜片上变动的反光。
在其后的日子里,这个“毫无意义与价值”成了出场次数最多的一句话,被他用这句套上的包括但不限于齐步正步天天走的军训,垃圾桶不能有垃圾的查卫生规定,网络一秒一断的wifi,以及来扫楼推销的组织…经他这样“孜孜不倦”地使用,这句话便开始流行起来。以至于他只说一个“毫”字,我们便都懂了。听说某位教授情急下竟也喊出“毫无意义与价值”来。
子舆不仅口头禅有趣,还特别喜欢白眼。“法先贤”是他的目标,于是乎,阮籍也就难逃他的毒手了。要说这也没什么,只是他过于热衷,一天来个七八次的,便让人觉得烦了。尤其是翻出眼球上条条清明的红血丝时,不知嵇喜见了是恶还是笑呢?
说到“法先贤”,便不可不提他手书的“三希堂”,贴在书桌靠的那面墙上,笔法稚拙,难以下眼。这“三希”之说大抵是出自周敦颐的金句“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吧。但他可不这么认为,“希法,希术,希势”是他所谓的新解。于是大家都也能猜到他书架上放的,都是些《博弈心理学》、《操控与反操控》之类的书。可说也奇怪,书看了这么多,子舆的有趣却一点也没有章法与成熟可言,大概也只是他摆出来唬人的吧?
说他有趣,可话却不多,只是常吊翘着右嘴角,兀自走着。他没有什么朋友,这我是知道的。有次在润溪湖畔散步,看到他踱着步一个人走,没有报到时山虎巡林的风势,只是平平走着,影子被浓彤的暮阳拉得老长,又隐到转角的灌丛里去,怪落寞的。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子舆了,近时偶尔也会听别人说起他来,或是在某时某地又丢出“毫无意义与价值”来,或是又对谁翻白眼了,或是其他有趣的事儿。可让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湖边那兀自的踱步和只影。
而就在一天前,我听人说子舆把“三希堂”撕了,换成了一个“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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